那天,我吆喝了好几个人,来一起见证马小辫儿的胆量。
马小辫儿也是有种,天一擦黑儿,就拎着两瓶二锅头,从小卖部里拿了一瓶橘子罐头,一盒午餐肉,一瓶杏仁罐头,一袋鹌鹑蛋,请我们一伙人吃喝,目的就是一要公正,二要作证。
在家里是万万不敢喝酒的,我们一伙便来到霸王坟儿的边沿,找个避风的土坑,六七个人盘腿而坐,开始喝酒。
没有酒盅,我们只得就着瓶子,你一口他一口的。
喝到尽兴,有人问牛大拿:“牛大拿,你真的敢在这老坟摊子里面过夜?”
牛大拿愣了一下,道:“你以为我是傻子啊?有本事你去那里面待一夜试试,恐怕会让鬼当成了干粮,嘎嘣脆嚼了!”
“哎哎,那怎么有人说早晨看见你从霸王坟里出来?”
“那天我去赶集,走到这里闹肚子,就跑到边上解决了一下,咋了,咱胆子虽然不小,但还没有大到敢在霸王坟里过夜的程度!”
说到牛大拿,在村子里也算是一个人物,十几岁上没了娘,去年又把爹埋了,他娘是死于肝病,他爹却死的诡异。
牛大拿的爹叫牛破天,此人胆大包天,自己一人敢在坟窝子里住上半月,睡觉时拿死人的头骨当枕头,出门拿死人的胫骨做拐杖,冬天冷,随手扒下坟窝子里面死人的衣服就裹在了身上。
后来实在被贫穷逼的没有办法了,只得开始盗墓。这无本的营生很快便发家致富,正当牛破天父子俩就要开始崭新的生活时,牛破天却忽然死了!
在之前,牛破天对牛大拿说,自己要去霸王墓里走一遭,看看里面有值钱的东西没。本来牛大拿也计划要去的,可是那几天,牛大拿的脚脖子崴了一下,所以就留守在家,牛破天就单独行动了。直到天快亮的时候,牛破天忽然回来了。
牛大拿问他进了霸王墓没有。
牛破天却像傻了一样,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地面,一根接一根的抽烟。最后,牛破天说,霸王墓,一生莫进!
说完之后,忽然诡异的笑了两声,便扑地而亡!
牛大拿买来了孝衣,在给老爹换衣服的时候,竟然发现他的背上被刻上了一副图案——
不,应该说是一个印章!
章为圆形,图案的布局却是一个字——临!
这图案不知是什么人刻上的,深可及骨。鲜血早已洇透了衣服,滴滴答答的往下流。牛大拿很是奇怪,因为这绝对不是老爹自己刻上的,因为在背部,自己的手不可能够到。
牛破天就这样诡异的死了。
牛大拿却不甘心,他一直想进去霸王墓弄清楚。可是,老爹临死之前所说的话也令他感到恐惧。
这个“临”字,到底是何用意?
牛大拿这人吧,怎么说呢,身高不足一米六,瘦小枯干,因为长得有些猥琐,再加上三里五乡的都知道他干的是地下党营生,所以很是不受人欢迎,绰号土行孙。
现在,马小辫儿一听连牛大拿也没有真正的进入霸王坟,不由愣了一下:“大拿,你真的没有进去过?”
大拿拿了个鹌鹑蛋,连皮也不剥,直接扔到了嘴里,含糊不清的说:“我娘死了,爹没了,我还想多活几天,好给牛家留下一个种儿!”
牛大拿此话一出,我们一伙人顿时跟着起哄:“马小辫儿,连牛大拿也不敢进去,你还是算了吧,别把你折了进去!”
“嗨,乖乖的认输,给杜修言五十块钱,不就行了?干嘛非得用自己的命开玩笑?”
“别介,这霸王坟里,说不定还有漂亮的女鬼也说不定,我看,是马小辫儿的好运就要来了也说不定!”
“女鬼?真要是有女鬼,老子倒要尝尝鲜,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做个风流鬼,也享尽无尽的快乐,何乐不为?”
“哼,就怕你******被榨成人干,喂了那些老鸹啊鸟雀什么的,到最后连尸首也找不回来,还风流鬼呢,切!”
伴着一伙人的喋喋不休,两瓶小酒不一会就底朝天了。我们一伙人都是十七八的毛头小伙,酒量自然不大,再加上二锅头度数不低,一伙人也就头重脚轻,满嘴胡话。
而此时的马小辫儿也是像是使了胭脂,脸色一片绯红:“娘的,老子还非得去闯闯这霸王坟,到时候你们就给老子磕头称老大吧!”
酒壮怂人胆,钱壮英雄胆。这话不假,马小辫有一次喝多了,一村子人整整寻了他一晚上,踪影不见。他老爹背着药箱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绕着村子的井逐个搜索,生怕这兔崽子一不留神掉进了井里面。
结果当天夜里,棺材铺的老刘在起夜的时候,忽然从棺材里冒出一个人来,当场就把老刘头吓晕了。
后来才知道,马小辫喝醉了,路过老刘棺材铺的时候,找了一个棺材就当场就跳了进去!
在我们老家,对棺材是有忌讳的,据说睡了棺材的人,三年内会逃不过小鬼索命的,马小辫竟然不怕,虽然是酒醉惹的祸,但还是让人感到佩服,于是这家伙大胆的称号很是维持了一段时间。
现在,马小辫儿竟然敢来挑战被众人避讳不及的霸王墓,虽然我不愿意让马小辫儿赢,但是我还是乐意看一看这个笑话的。
此时,早已是玉兔东升,树影婆娑,远处的村子影影绰绰,像是隐藏在迷雾之中,只有透漏出来的摇曳灯火,才彰显着这个世界的真实存在。而近在眼前的霸王坟却透出一股妖邪的味道,令人不寒而栗,尤其深处远远传出来一声昏鸦的叫声,更是令人毛骨悚然。
马小辫儿脚步踉跄的向霸王坟深处走去,不一会儿,夜幕便把他吞噬了,他就像是一颗射入夜幕的石子,疏忽不见。
几个伙计一见马小辫要动真格的,便急忙在后面喊起来:“马小辫,这场打赌算你赢了,快出来吧!
“放他妈的屁,老子要让你们心服口服,不要说一个小小的鸡婆霸王坟,就是秦皇陵,老子照样敢去……”远处依稀传来马小辫儿醉醺醺的声音,接着便被沙沙的树叶声掩盖了。
等马小辫进去了,我们这伙人的酒也醒了大半,一伙人你看我我看你.
“要是真的出了事,那可不是玩的,老马家可就他这一个独苗啊!”
“先不说这里面有没有鬼……”
“呀呸呸呸,放你娘的屁,这朗朗乾坤哪来的鬼?白天不说人,晚上别说鬼……”这哥们一口气说了俩鬼。
一说到鬼,顿时就觉得一阵阴风从坟地里刮了出来,顺着脖领子直往后背上钻。
我眼珠子转了几转,嘿嘿笑道:“哪个进去把马小辫叫出来?这次打赌算他赢了,明个我请弟兄们喝酒!”
一伙人虽然醉了,但是对惧怕的本能还是存在的,一个个忙不迭的摇头摆手。我冲着牛大拿挤了挤眼,牛大拿呵呵笑道:“既然没人敢进去,那么我俩就勉为其难,进去把马小辫拖出来,真要是出了事,咱可担不起这责任!”
这伙人巴不得把自己择洗干净,忙不迭地催促我和牛大拿赶紧进去,把马小辫扯出来。
我和牛大拿叹了一口气,装作慷慨献身的样子,并肩携手的走了进去。
走了不远,里面的枯枝虬藤早已使我俩举步维艰,四周黑洞洞的像是进入了恐怖的地狱。我和牛大拿大气也不敢喘,生怕惊扰了那些所谓的鬼。
我们俩费力的前进了大约有五六十米,牛大拿忽然指着前面小声道:“看,那不是马小辫子吗?”
虽然月光透不进这密匝的枯藤和参天的古树,但是我们俩已经逐渐适应了黑暗的光线,在一块斜倒的宽大石碑上,马小辫正袒胸露坏,悍然大睡!
我和牛大拿不仅互相树了个大拇指,对这马小辫子的胆量,我是真心的佩服,他奶奶的,这家伙虽然个子不高,可是满肚子一个胆!
我和牛大拿偷偷的笑了笑,两人从身后各自取出一张脸谱来,我的脸谱是惨白的,舌头血红,长长的伸出来,长可及胸;牛大拿的脸谱也是白色的,但是两只眼睛却是通红的,当然为了效果更加直观,我们俩早在眼窝处安装了两颗手电上的灯泡,兜里揣着两节干电池,一截铁丝是导线,导线的两头都用胶布固定着。
这还不算,我们俩还一人带着一顶用白纸糊的高高的帽子,就像《西游记》里拘孙大圣魂魄的黑白无常!另外,我们两人一人持着一根糊着白纸的孝棒,惨白的纸在夜风中呼啦啦的响着。
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我不想让马小辫儿赢!不想输那五十块钱!牛大拿是我在私下里用两包大前门外加十块钱贿赂过来的。
我们俩拨开藤蔓,悄悄地绕到马小辫儿的身后不远处,在一棵大树后隐藏了起来。牛大拿顺手从地上摸索了一块小石子,一扬手就打在了马小辫的身上,马小辫嘟囔了一声,侧转身子继续呼呼大睡。牛大拿转过身子,小声的说:“真他妈的想不到,这马小辫子的胆子恁大,老子倒有写佩服他!”
我哼了一声,心底虽然也是十分钦佩,但还是装作不以为然,压低声音道:“别急,当他们见了我俩的造型,怕不尿了裤子才怪!”
说话间,我又随手捡了一大截枯枝,瞄准马小辫用力掷了过去,同时嘴里发出异样的怪叫——哇呜,哇呜!
随着树枝砸中马小辫的瞬间,扑棱一声,马小辫从石碑上爬了起来,虽然酒意正浓,但是这家伙还是警觉的四下巴望!
我和牛大拿一见,俩人便蹲着身子,一跳一跃的在地上跳起来,手里的孝棒也忽高忽低的一起一落,同时嘴里发出悚人的怪叫!
冷不防见到我们恐怖的造型,马小辫先是愣了几秒钟,接着大叫一声“鬼啊”,便跌跌撞撞的朝着来路狂奔!
“不要走,留下命来!”我和牛大拿俩人捏着嗓子,用声如老牛的声调在后面制造着惊悚的气氛!
等马小辫跑得不见了踪影,我和牛大拿松了一口气,对视一笑,遂摘下面具和帽子,扔到地上踩了个稀巴烂。
“估计这次,把他吓尿都是轻的!”牛大拿嘿嘿的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