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惊恐的颤栗,持续了不到十来个呼吸的时间,那人眼里的光忽然直接消失了。
陈胜俯下身,摸了摸这人脖颈上的筋脉,有些错愕的看着皇帝:“陛下,这是给……吓死了!”
嬴胡亥直起身来:“朕有那么面目可憎吗?”
“当然没有。”娄敬笑了起来:“这无胆鼠辈,却还做什么谋逆之举,着实可笑……但,长安城中,诸多锦衣卫未曾回报,那只怕是长安城中诸多商贾,并未受其蛊惑,又或者是他们尚未下手。”
嬴胡亥微微颔首:“言之有理。”
娄敬又道:“更有可能,则是这些人看到此人被抓以后,便不敢再兴毒计,已经暗中退走了。”
嬴胡亥重新回到了软塌上跪坐了下来:“拖下去乱刀剁碎了喂狗,这等乱臣贼子,朕见一个杀一个!”
娄敬心里一震,急忙拱手道:“喏!”
皇帝抬起眼眸来,看着陈胜道:“在哪里抓到的?怎么抓到的?”
“在东厂府衙外!”陈胜拱手道:“昨天臣过去给韩督公传话的时候,韩督公说有人盯着东厂,把这些功劳让给属下。
东厂理刑中行说便领着臣外外边走了一群,抓到了三十一人,这三十一人严刑拷打之后。
除了这个人以外,其他的人都是长安城中的商贾仆人,他们在外边盯着,是想找机会给韩督公送礼的。
但是谁都摸不准韩督公是什么脾性,伸手打笑脸人这事儿,前一任锦衣卫都指挥使就干过。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想蹲在外边看看,有没有谁送礼成功了,只要有谁送礼成功了,就一股脑儿的往韩督公那边送礼。”
“这风气不知道跟谁学的。”嬴胡亥谈了一口气,端起茶来饮了一口,琢磨了片刻,随后道:
“把这些人的身份核实清楚,只要他们说的是真的,那不管是来自哪里的商贾,全部拿下,没收所有家财,所有族人贬斥为奴隶。”
嬴胡亥阴沉着脸:“南王、苍梧王去东南之地,大秦人尚且较少,多的是百越族人,就让这些商贾过去充数,到了那边以后,劳作十年,就免除奴隶身份。”
“喏!”陈胜急忙拱手退下。
于是,大殿中便只剩下了娄敬、章邯、皇帝,还有侍奉在一边上的宫娥,跟一个鬼魂似得起居官,立在一尺半透的屏风后,提着笔不停地写记录着皇帝的一言一行。
嬴胡亥端着茶杯思索了一会儿,又道:“锦衣卫是朕的耳目,禁军是朕的牙齿。
这天下的逆贼,需要耳目去看去听,然后张开嘴巴,锋利的牙齿,就能把这些逆贼碾压成粉末!”
“臣等为陛下谋,是无上荣耀!”
娄敬和章邯两人急忙附身下拜。
嬴胡亥颔首:“娄敬派遣大量人手,密切关注鸡头山五戎族人的动向,章邯你即刻率领大军五万,前往北地郡,与郡守赢怒,一并布置手段。”
“朕!”嬴胡亥眼眸寒芒慑人:“已经等不了了!”
“臣等遵旨!”
待的两人退下以后,嬴胡亥一声不响的将所有的奏折批复完,这才道:“宣韩谈来!”
“喏!”
不多时,韩谈未到,皇后就已经来了。
“陛下!”李夭缓缓的跪坐到了嬴胡亥身侧。
嬴胡亥心中有愧,轻轻地握着蒙蕙的手道:“皇后有何事?”
“方才这边的事情,臣妾都已经听说了,陛下不要动怒伤了身子。”
嬴胡亥摇头:“这天下昔年有百国并立,尽力了数百年岁月,方才剩天下七国。
这些人如果那么快就接受大一统的思想,那才是奇怪了。
天下是统一了,但是要做到思想、政治、文化上的大一统,我大秦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蒙蕙端起茶来,又放下,挥了一下手,示意将行换上热茶来。
“今日所有轮值的宫娥杖责二十,皇帝御案前的茶水都已经凉透了,却无人更换,岂非女官失职了?”
皇后不悦的声音回荡开来,大殿中的九位宫娥顿时吓得跪在地上。
杖责二十,听着是不多,可是对于她们这些身轻体软,手无缚鸡之力的宫娥来说,都有可能会被打死了!
嬴胡亥忍不住笑了笑,皇后这是心中憋着怒意,不好发作出来,才会如此。
不然平日里的她,断然不至于如此。
果真,所有宫娥轮换下去以后,皇后的脸色都好多了,心思也重新回到了国事上来。
“那人自我供述,说有人假冒将仁孝皇帝,在北地郡阴谋作乱,他来长安城中,便是为了联络长安城中的商贾阴谋造反。
这是表面之意,但陛下可曾想过,另外一重意思?”
“另外一重意思?”嬴胡亥眯眼深思。
蒙蕙笑道:“那就是这些人为什么只联络商贾,而不联络其他的人?”
“换言之,这些人就算是联络商贾作乱,可长安城距离咸阳城不远,但凡是有作乱的事情发生,陛下的禁军顷刻间就能将其碾压,毫不夸张的说,这些人还没有走出咸阳城城墙,就要永远的变成冰冷的尸体。
所以,这个人说话的,或许没问题,但细细一想,问题就很大了。”
“皇后的意思是说,有人故意在栽赃陷害那些商家?而这个在朕面前被活活吓死的人,却只是一颗棋子,一个死士!”
“不错!”蒙蕙颔首道:“就依照我大秦目前的情况来说,商贾的发展,并没有导致我朝国立降低,反而短时间之内,令我朝国力大增,户部主管的粮仓钱库,此前因为陛下北伐之战,消耗了几乎一半。
但是自从长安城立,萧何手段超凡,短时间之内就已经把国库充实起来,而且并不是从普通百姓之中下手,就是从那些入主长安城的巨富商贾中下手。
那么很自然,就有人看不得我大秦强大,眼下此举,耗费一个死士被抓,就能误导陛下认为商贾谋逆者众多。
如此一来,陛下若是废除此前对于商贾的种种宽厚条例,那我大秦新政中,商贾的改革,便就此作废。”
嬴胡亥听完这些话,顿时有了一种手脚冰凉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样的高人,才能想出这样可怕的计策来?
“咦?不对?”嬴胡亥看向蒙蕙。
蒙蕙脸红的厉害:“这当然不是妾身想明白的,将行送韩信出宫以后,妾身正在和宣贵妃闲聊,他把事情说了一遍后,宣贵妃便大胆的做出这番推测来,臣妾越想越觉得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