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是孤独。
任何时候都是。
将行低下头,像是一个请罪的罪人一样,他硬着头皮喊道:
“是从章台宫那边运出来的,共计三百余人,为皇后娘娘和李皇贵妃两人亲自下令处死的!”
嬴胡亥盯着那些尸骸,没说什么话,约莫过了五六个呼吸的时间。
直到将行都感觉空气已经完全凝固,自己都快要忍受不住,直接跪下去的时候。
城楼上这才传来了韩谈的声音:“深夜出宫多有不便,将行早去早回!”
将行有些喘气,但是却大声的说:“喏!”
可是,很多人都看到了,将行是扶着运送尸体的大木车,步履都变得有些蹒跚起来。
这让人看到他走路的背影以后,很自然的就想到了韩谈走路的背影。
可是,不一样的地方也太多了。
嬴胡亥背负着手,顺着城楼边上走了一段,这才下了城楼。
他说:“吩咐下去,朕去栎阳城住一段时间,明天就出发,泄露点消息给召平,就说朕和大仙人林七杜去那边修道去了。
此外,让人盯好了张耳,着李斯那边,挑选准备回访蜀国和汉国的使者。”
他说道:“李斯知道朕心中在想什么,你问问他,要是有想法的话,就跟朕一起去栎阳城住几天。
没有想法的话,就让他在咸阳城待着。”
韩谈低声道:“奴婢记着呢。”
“那陛下可要着某位娘娘随行呢?”
嬴胡亥没说话,但是走了一会儿后,他说:“让王玉随行。
王氏一族,和蒙氏一族一样,也是我大秦的世代武将之家。
可是王离和蒙恬比起来,始终是太拉胯了。
嗯,朕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栎阳县令,是李信的儿子李川?”
“回禀万岁,确实是李将军之子李川。”
嬴胡亥不解的问道:“李信在先帝朝的时候,年岁很浅,他也是纵横天下的猛将。
可是为什么没有让李川从军呢?”
韩谈便说道:“听说是当年灭楚之战的时候,李将军和王翦老将军,因为灭楚之战起了争议。
后,陛下有意培养李信将军,着其率军二十万攻楚,不曾想大败而归。
也正是从那件事情之后,李将军的锋芒就已经减弱了许多。”
嬴胡亥回忆着说:“朕听说,当初统率二十万大军灭楚之战的时候,是李信和蒙恬两人一起率军的?”
“是的,陛下!”韩谈点头说道:“是大将军蒙恬和李信将军两人一起率军参战的。
但是两人兵分两路,后来李信将军要率军和蒙恬将军兵和一处的时候,遭遇楚国上将军项燕率军追在后边偷袭。
一场恶战下来,大军这才惨败的。”
“那也就是说,如果当初项燕偷袭的人是蒙恬的话,岂不是说,蒙恬现在哪里会有那么多的功勋?”
嬴胡亥嘴角带着恶趣味的笑容。
韩谈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索性不说了。
嬴胡亥又道:“当然,如果项燕当初率军偷袭的人是蒙恬的话,那也有可能遭遇蒙恬的反杀。”
毕竟,李信灭楚之战之后,虽不能说是一蹶不振,但至少已经没有了此前那种无敌战场的锋芒了。
可是蒙恬不一样,蒙恬一直都是那样的人。
“王贲老将军还在吧?”
嬴胡亥忽然问道。
韩谈表情微微一滞,拱手道:“奴婢……奴婢也不清楚。”
王贲的年岁很高了,这是和蒙恬父亲一个时代的人。
就算是还活着,恐怕下地行走,都需要人搀扶着了。
嬴胡亥道:“不知道也是寻常,明天着礼部草拟令书,挑选时日,册封李皇贵妃夭,为我大秦的东宫皇后,愿皇后蕙,为大秦西宫皇后。
我大秦继承周代的习惯,还是以右为尊,但是从今以后,秦国就有两个皇后了。
再者,册封皇贵妃父亲许望为蓝田侯,食邑三百,着其兄长许忻接任其父的官职,为户部郎中。”
“此外,其二兄,许钦、三兄许安,都为宫廷二五百长,为朕统率禁军。”
这样的安排,似乎在韩谈预料之中,皇帝终归是要做出一些表态的,否则的话,这个朝廷岂不是乱了?
皇后和李皇贵妃当然不会辜负皇帝对她们的隆恩,可是她们自己手底下的人,未必就会持有这样的想法。
这一下,宫廷里边,谁还敢恃宠而骄?
可是,对于李斯和蒙恬这两方势力,现在已经被皇帝有意的摆放在了明面上。
一个是西宫皇后,一个是东宫皇后。
西宫皇后的儿子天泽,已经被册封为大秦太子,将来继承帝位,那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而东宫皇后,却没有子嗣,如果这位东宫皇后有了子嗣。
那岂不是说,这东西宫就准备互相耗着了?
可,如果东西宫不互相耗着,防备着,那后宫中像是而今的事情,只怕会再度发生啊!
千日做贼尚且可行,千日防贼,如何可行呢?
韩谈在心中默默地叹息了一声,也难怪啊,皇帝陛下这会儿,都想去祖宗之所待着了。
栎阳城自从秦穆公修筑而成,就已经是天下繁华的大城了。
哪怕是比之于现在的咸阳城,也不见得就弱了多少。
同样,韩谈心中也清楚,丽贵妃王玉侍奉在皇帝身边,这意思就太明显不过了。
王离已经是封侯之人,时代勋贵,在外又是正派的长城统帅。
念及于此,韩谈只能在心中默默地叹息一声,诺大朝野上下,风云诡谲,难以揣测啊!
说来慢时则极快,这些念头电光火石一样在韩谈心中闪过。
他便乖巧的拱手拜道:“万岁,许望并没有什么恩德,直接册封为蓝田侯,恐朝臣非议,还陛下三思。
再者,臣下听说,许忻并无德行,恐难以为吏部郎中这官职。”
这真的是把脑袋提在裤腰带上进言了。
嬴胡亥点头:“朕当然知道,可是这朝堂之上的衮衮诸公,难道都是超凡脱俗之辈吗?”
这番话,颇有深意,皇帝很清楚皇贵妃的兄弟们,并不是什么有才学的人。
也知道许皇贵妃的父亲,并非是真正担得起侯爵的人。
但是,却依旧要这样做。
韩谈后背已经不自觉地冒出一身冷汗来,他拱手道:“陛下圣明,倒是奴婢愚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