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鲲无语地把林莺送回她家,看看时间已经折腾到晚上八点半了。
也不知道她家人会不会担心。
停下车后,顾鲲关照了一句:“如果你爸妈担心你,明天不让你出远门玩,那就给盼盼发个短信说一声。
放心,我答应你的事情,就会做到的,就算明天你去不了,将来也会带你去兰方玩一次。”
林莺忍不住表现地说:“这不劳您操心,我平时表现得很资优生,他们根本不担心我学坏。你应该跟盼盼打听打听,我可是经常考年级前十的。”
没想到还是个平时伪装得挺乖乖女的。
看来越是这样的小姑娘,暗中叛逆起来才越有欺骗性。
顾鲲暗忖,他确实对林莺还不是很了解,直接就先入为主了。
或许对方也没他想的那么天真纯情。
不管了。
……
回到家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顾鲲就带着妹妹,早早来到砂劳越河的游艇码头,上了自家的新快艇,做好出航准备。
大型远洋渔船都是要作业的,歇着就是浪费,所以顾鲲很早之前就想好了,右前后要买一艘代步的小游艇。最后在半个月前、也就是还在跟陈明诚虚与委蛇的时候,他就正式下单了。
这船也是东海那边乌经纬的船厂造的,之前放在大船上,当救生艇一样运回来。船不大,只有11米长,满载后排水量20吨,单层舱室,有可以放倒的桅杆。
这船在李家坡买的话大约15万令吉,折合人民币要40万,但是在华夏造的话,只要30万人民币,能省10万。华夏货就是装修风格土气一点,别的都不影响。
船虽然小,功率却足有160马力,比得上100多吨的渔船,所以速度非常快,可以开出30几节的极速,全速行驶的话从古晋回兰方主岛只要一个半小时。
兄妹俩刚做好启航准备,林莺就赶到了。
她家里人对于“周末和同学出去玩”没有丝毫警觉和阻挠,顾鲲也就懒得多事,带上就是。
发动船之前,顾鲲最后确认:“坐稳了,我开得比较快,要是晕就和我说,我放慢点速度。”
林莺要强地表态:“随便开,我不怕。”
顾:“会游泳么?”
林:“怎么可能不会游泳,我好歹也算生活在海边的人了。”
“不管怎么样,还是把救生衣穿上。”
顾鲲说完,船就很快开始提速。
林莺一开始觉得没什么,还把救生衣敞开,张开双臂,一副跟泰坦尼克号上女主那样享受迎面吹拂的样子——虽然《泰坦尼克号》要三年后才拍出来呢,不过妹子耍帅都是可以无师自通的嘛。
五月底的马来本来就非常炎热了,今天她又是明知道是跟顾鲲兄妹出去玩,没有外人,所以特地穿了一件死亡芭比粉的水亮丝质吊带,未必没有存了诱惑顾鲲的心思。
可惜,只耍了短短几分钟飒爽,随着船驶出砂劳越河口,进入南华夏海,风浪陡然增大,完全不是河里能比的。
(注:“南华夏海”只是一个地理学名词,不是政治名词,马来沿岸也叫“南华夏海”,就像韩国东岸、露西亚库页岛以南领海也叫“曰本海”一个道理。“华夏南海”才是华夏领海。)
林莺很快就脸色发白,从船尾甲板回到船舱里,还死死抓住沙发边的栏杆,乖乖把救生衣重新裹紧。她原先从来没做过快艇出海,最多只是在河里和沙滩边玩玩。
顾鲲看在眼里,不过既然妹子要逞强,咬牙不肯服输,他也不会放水减慢船速。
正好借这个机会,让小姑娘知难而退,高估海员生活的危险,意识到大家是两个世界的人。
一个老船长,想让菜鸟晕船出丑,实在是太容易了。
顾鲲驾轻就熟地控制着船的航向,有时候明明看到横浪靠近的时候,他就偏偏找个最容易颠簸的角度迎上去。结果区区三级的风力,硬是被他玩出了五级的颠簸效果。
林莺咬牙死撑了半个多小时,硬是不肯服输,最后“哇”地一声,把早餐都呕吐出来了。
看到这情况,连顾盼都有些不忍了,出声提醒:“哥,林姐都晕船吐了,你开慢一点吧,你平时开船也没那么颠啊。”
顾鲲装作真的刚刚才发现:“啊?这么快就不行了?就你这样,以后还是坐飞机去周游世界吧,要不就坐大游轮玩玩也不错。别急,我马上减速。”
“不……不用减速!我是早上吃了隔夜粥,本来就不舒服,不关你事!”林莺也觉出一些味道了,知道顾鲲有让她知难而退的心思。
但小姑娘正是叛逆劲儿最大的年纪,越是这样越不肯服输。
反而觉得大不了就当是在玩过山车或者蹦极了。
“别逞强了,你再吐还得盼盼帮你打扫呢。”顾鲲继续敲打。
“我弄脏的我自己打扫。”林莺不想让人看轻,找了条缆绳系在自己身上,一边绑在船舱的栏杆上,然后自己摇摇晃晃打了桶水,把脏东西冲干净。
好歹游艇船舱的下水都比较通透,地面上的脏东西很容易洗出去。
“这小姑娘还挺倔强的,我还以为让她吐一次就服软了呢。”顾鲲看在眼里,默不作声。
不过他也不会因此放水减慢船速,无非是好好开船,不再故意撞浪玩人了。
林莺见船没有慢,也就没看出猫腻来。只觉得情况好了一些,还以为是自己的水性进步神速。
又过了一个小时,船终于接近了兰方群岛。
看着海水越来越绿,越来越澄净,风浪也变小了,林莺内心升起一股细腻的收获感。
历经艰险后看到的美景,总是特别吸引人的。
“几十海里就能相差这么大,古晋的海很浑浊,这里居然这么纯净!我在海边白住了十几年!”林莺张开双臂,贪婪吸着海风,刚折腾晕船后的反差满足感,让她眼眶湿润。
94年,互联网还只在大洋国和欧洲萌芽,亚洲还没有互联网,所以搜不到美图的人,确实可能一辈子都想象不到大海的绝致美景。
而林莺则属于典型的灯下黑了。因为她就住在海边,每天看着海,就以为海景都是那样,脏绿脏绿的,浑浊不堪。
就像乔伊斯的《尤利西斯》那句开场白,“凝望着都柏林胆汁色的大海”。
林莺的感慨,反而让一边才念高一的顾盼,找到了显摆的机会:
“林姐,亏你地理还考高分呢,这点都不知道。河流入海的地方泥沙腐殖质多,海水翻涌,容易产生天然渔场——这句话的背面,可不就是说水脏么,水至清则无鱼啊。古晋是砂劳越河入海的地方,海水当然不好了。”
顾盼说的,是高一学渣也知道的地理常识。
比如华夏中学地理课本上,就强调过“船山渔场”的成因,是由于长江钱塘江把东海冲得浑浊了。去过普陀山朱家尖旅游的华人,也都知道船山的海水水质是真的不行,就是一锅黄泥汤。
同理,马来亚的婆罗洲部分,如今大部分海岸线的海景都不咋滴,基本上要到21世纪,才在沙巴州最东边靠近菲律宾的地方,开发出了一个仙本那。
倒是马来半岛上,海景美丽的景点还颇有几个,都是临近李家坡的,开发比较早,整治也给力,不过天然素质都不太行——因为靠近马六甲海峡的航道,那里根本不会给你养出珊瑚来。
“兰方的海这么好,那为什么没人开发旅游业呢?要是开发起来,酒店肯定爆赚吧。”林莺忍不住追问。
她家里就有开酒店,所以对这些行情比较敏感。
“因为没有基础设施啊,也没有资金原始积累。”顾鲲前世就开过渡假村,对这个问题很有发言权,一起提就有些恨铁不成钢,
于是他头头是道地盘点感慨:“兰方还不到十万人口,又没有除了渔业以外的自然资源,容易赚钱的生意都是进口贸易。可说到底,进口贸易就是赚渔民的钱,垄断进口贸易等于是对渔民加税,这些苦哈哈的人才榨得出多少油水?
要发展旅游业,没有停靠大型游轮的现代港口设施、没有大型国际机场,怎么搞得起来?要我说,真要搞得好,还得从古晋-士马丹造跨海大桥和公路、铺设淡水送水管线,满足将来旅游流动人口暴增后的需求。
这些大项目所需的启动资金,靠渔业和进口贸易根本赚不出来,何况就算大公有这个资本,他也肯定不敢赌。”
“原来困难这么多……”林莺不禁沉吟,随后就想到了一个问题,“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老实说,你是不是想过当兰方的旅游大亨?”
“一切皆有可能,上岸了,先去拍卖会吧。”顾鲲暂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他的实力,谈这个还是太小了。
林莺也就不再多问,一行人就近找了兰方法院附近的一个码头,靠船上岸,也不打车,就徒步走去拍卖场。
兰方全国只有唯一的一所法院,司法拍卖也都是直接在法院搞定的,这种简陋,看得林莺很是新奇。
顾鲲刚到地方,一进场就看到萨武洋已经好整以暇等在那儿了。
“顾老弟,这边坐,别担心,看上啥就举牌,走个过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