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妥了跟范比尔松的出货交易之后,顾鲲倒也不忙着立刻离开雅加达。
他这次来,顺路还有一点私人恩怨要处理一下。
确切地说,是敲打。
半个月前,在打捞第一条18世纪西班牙盖伦帆船的时候,顾鲲在作业过程中,被一个叫做苏迪迦的印泥渔正小头目敲诈了。
虽然最终因为顾鲲行得正做得直、当时船上没有任何违禁品,所以对方百般刁难都没有得手。
但此风不可长,任何到他船上胡乱翻箱倒柜想敲点儿东西的人,都不能有好下场。
当然,这里必须澄清一点。如果那个苏迪迦,是个大公无私、秉公执法的家伙,那顾鲲还能敬他三分,不至于这样雷霆手段报仇。
顾鲲是个有原则的人,他不会为了自己的利益打击清官,不管在什么国家。
就好比尼古拉斯凯奇的《战争之王》里,主角尤里奥洛夫虽然是一个三观堪称“敢出售武器杀自己国家的人的军火商,才配称得上真正的国际军火商”的家伙,但他并没有打击报复那个一心立功追查他的FBI探员。
因为人家是对事不对人,没有私心。
可苏迪迦不一样,他查顾鲲的时候,绝大部分动机不是为了印泥的国家利益。
或者说,在印泥,99%的公务员做事,都不是为了国家利益,而是为了私人索取好处。苏迪迦在顾鲲船上时,那些暗示给了红包就没事儿的威胁话语,他都还录着呢。
所以反杀这样一个家伙,是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
稍许一番周折,顾鲲就找到了雅加达的渔政投诉监察部门,然后公事公办地找到了其中一个渠道。
“我要投诉贵国一条巡逻船在贵国领海外、妨害我方正常国际航道勘查作业、暗示勒索、以及在勒索失败后,行船过程中故意绞坏我船拖曳式声呐。”
办事员听了之后,差点儿没笑掉大牙,不过看在对方是外国人,还出示了一些有分量的证件后,还是公事公办地把他转给领导。
这种没油水的破事儿,让领导去操心吧。
然后顾鲲就大模大样地走进某个监察领导的办公室,关起门来私谈了一会儿。
临走之时,还约了晚上一起喝个咖啡,具体了解案情。
一周之后,顾鲲就象征性地要到了一点印泥佬的官方赔偿,和一张道歉声明,内容无非是关于己方治理不严什么之类的。
赔偿的金额其实还没顾鲲办事的金额多。
不过,那个苏迪迦很快就因为职务勒索,被公事公办地撸下去了。
而顾鲲根本没有亲自留在雅加达看到最后的结局,他没空。案情通报最后还是通过国际邮件,送达到他在兰方的住所的。
一时之间,在印泥的爪哇西加里曼丹渔巡部门内部,一条关于某某某外国势力最好不要乱惹的小道消息,在基层传开了。
当然,也仅限于基层的小鱼小虾。也仅限于爪哇和西加里曼丹这两个省区的渔巡范围。印泥毕竟也是世界第四人口大国,下面辖区多着呢,其他跟兰方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当然不用了解这些信息。
至于那些有势力的真正头面人物,即使听到了,也是不可能被吓住的。
……
“原来办事儿花的钱,比名义上索赔拿到的钱和当初给红包就能息事宁人的钱,还贵这么多呢。”
办完事回到家后,顾鲲难免会跟妹妹聊起在雅加达的见闻。顾盼自然也会站在外行人的角度点评几句。
其实吧,没必要担心顾盼这家伙是否会泄密的问题。不管她以后嫁不嫁人,她都是没机会泄密的。
这厮也就是一个日漫里面的时停解说员,好让看不懂招数高深之处的家伙,有机会领悟顾鲲那些表面上平平无奇、或者看似不划算决策的内在精妙。
面对妹妹的疑问,顾鲲当然要谆谆教导:“账不能这么算,被人敲这种事情,如果得手一次,就会被当成肥羊,以后的麻烦就源源不断了,所以还是杀鸡儆猴比较划算。
你也要记住了,我们家这种生意,可以花钱,但不能让人看出我们花了钱,这样才能保持住威严和震慑力。在海上混饭吃,这块招牌的威名很重要,尤其是我们兰方这种夹缝中生存的国家。
而且,跟印泥人留下正式的合作记录,对于真正的国际大佬,都不是什么好事儿,也许是一生的污点,这也是我为什么非要坚持自己独吞了。因为你要是学米歇尔.哈彻,将来去了西方国家,别人想搞你都是把柄。”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从1988年起,大洋国就有一部法律,叫《反海外FU败法》。这个法着实是很流氓,把美式的“司法长臂管辖权”发挥到了极致。
说是全世界任何国家的任何人,在任何第三方国家发生的送礼行径,只要跟大洋国发生了“最低限度的联系”,那么大洋国就可以管,就可以抓。
不过到了互联网时代后,那个“最低限度联系”原则被发挥到了极致。因为互联网的主根服务器在大洋国,全球银行的转账记账中心也在大洋国,谷歌之类的主要电邮供应商也在硅谷。
所以,只要一个请客送礼的人,在互联网上发过一封电子邮件,这事儿就算跟大洋国有“最低限度的联系”了,人家就要来当全球警察全球检视全球法官了。
最明显的就是历史上2014年,大洋国为了扶持即将跌出道琼斯成分股的通用电气,保住这根“与道琼斯指数天地齐寿的大洋国工业化象征”,把与之竞争的法国阿尔斯通公司负责人抓了,关了五年。还威胁想接盘阿尔斯通的德国西门子高管,说如果西门子敢插手阻挠通用电气收购阿尔斯通,就以《反海外FU败法》把西门子的老板也抓了。
西门子服软后,通用电气经过几年谈判,轻松收购了阿尔斯通,然后大洋国官方才把阿尔斯通的负责人从牢里放出来。
这些例子,顾鲲都是后世就知道的。但或许法盲一些的观众,看不出来这根他不跟印泥人合作有什么关系。
其实,大有关系。
因为阿尔斯通被抓的那名高管,一开始在刚到大洋国时、被大洋方面控制起来的最初理由,就是他“当年在印泥当阿尔斯通驻印泥业务代表时,做成过政府基建工程订单”。
在大洋国的司法界,已经到了“一个人只要在印泥做成过政府订单拿到过需要行政审批才能做的生意的成功”,就直接等同于“这个人肯定给过红包”的程度了。
可见印泥之脏,已经全球闻名。全世界所有主流国家的法官都有一个共识,那就是在绝大多数国家,都是有可能存在公事公办的政府订单的,但是在印泥不可能。
看看谁当年负责过在印泥卖出过基站,就从这些人抓起。
“跟印泥官方做成过生意”,到了21世纪后,本身就成为一种国际原罪了。
米歇尔.哈彻敢这么干,那是因为他是布列塔尼人,而布列塔尼国是大洋国的一条看门狗,他就是对方自己养的。
顾鲲知道自己跟布系的恩怨纠葛,他不能冒这个险。
就算将来捞船捞多了,不得不选择性地承认几条、选择性地走正规渠道几条,顾鲲也宁可选择周边其他国家。
说难听点儿,就算跟越南人合作,也不至于那么败国际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