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埃尔看了顾鲲的反应,连忙澄清:“KG集团的澳龙当然也有相当一部分是他们自产的,只是他们有多少都能卖光,所以不够卖的时候也会从印尼人这儿收购。因为印尼龙虾名声不够响亮,档次口碑不高,印尼人自己卖卖不出价钱。
另外,班达尤诺这些奴隶领主的捕获收益,也不全都是交给澳洲人出货。主要是澳龙这几个澳洲特产的高档品类,他们才选择当二道贩子。至于沙巴鱼这些便宜的东南亚本地物产,奴隶主们都是找印尼本国海鲜商人直接卖的。”
也就是说,澳洲大亨并不是他们的唯一客户,印尼奴隶领主们也不是澳洲大亨的唯一供应商,他们各自还是有备胎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顾鲲倒也不好直接一口就把澳洲人攀咬到死。
顾鲲琢磨了两秒钟,沉下脸色肃然问道:“那你有证据可以证明,那些澳洲公司是否明知他们进的货,是奴隶制生产方式生产出来的呢?”
现在的关键,就要看他们是否明知故犯了。顾鲲知道,在西方社会还是挺讲究这个的,后世富士康的血汗工厂问题,也能攀咬到苹果这种找富士康代工的大牌。在圣母眼里,苹果自己不生产,并不能豁免生产环节中使用到的罪恶。
这个问题皮埃尔倒是回答得挺干脆:“我绝对有证据,可以证明澳洲KG集团是有人知道货源由奴隶生产的,可是……”
顾鲲很兴奋,稍稍有些没沉住气,跳起来一拍自己的拳头,摩拳擦掌低声喝彩:“很好!知道就跑不了了——不过,你刚才说可是,可是什么?”
皮埃尔尴尬了两秒:“可是,我无法证明KG集团有多高的高层知道这事儿——您懂的,这种集团大公司,下面的采购、供应链管理,都不是董事长、CEO或者总裁会过问的。
我这几年亲眼见过的、留了证据的采购负责人,最高级别也只是KG集团的一些中层采购经理,以及一些船长。所以,如果您要攀咬到KG集团的最高层,恐怕有些困难,就算我妙笔生花天花乱坠,充其量咬到一个供应链管理的CSO。”
CSO,就是首席供应链管理官了,相当于是采购口的最高负责人,很多集团都没这个职务,不过KG集团这种专营海鲜倒卖的公司,倒是有的。
因为对于生鲜产业,供应链管理非常重要,海鲜这玩意儿如果不能确保采购到供货畅通无阻,一旦耽搁久了海鲜变质,那就瞬间不值钱了。
卖澳龙为主的公司,最大问题就是怎么确保澳龙捞上来尽快送到最终各地的海鲜市场。龙虾死了可就几乎不值钱了。
顾鲲内心对于这个预期已经挺满意了,不过嘴上还是滴水不漏。所以他轻轻咳嗽了一声,提醒道:“皮埃尔先生,注意你的措辞,什么叫‘攀咬到一个CSO’。你这个态度有问题,我们要的是发现真相,而不是攀咬谁。”
卧槽?!这么说还是哥拍错马屁了?还能更厚颜无耻一些么?
皮埃尔作为脑子里没那么多弯弯绕、喜欢直来直去的法国人,简直要理解不能了。
他还以为,凭着这几天的察言观色,他已经看透了顾鲲是一个仇布仇澳的家伙呢。
不过,这也没什么好纠结的,看在对方救了他,还掌握着生杀予夺的权利、事情干好了还有大红包,皮埃尔当然是非常利索地顺着顾鲲的意思说:“是是是,是我措辞不当。不是攀咬,是发现真相。”
……
跟皮埃尔边聊边逛,让顾鲲收获颇多,也很有感触。
很多前世看新闻、看数字时没什么灵魂触动的冷冰冰数字,变成眼前活生生血淋淋的景象时,那视觉冲击力终究是不一样的。
饶是顾鲲素来号称老阴比,看着也略有恻隐之心,不由自主视察了整整两天、监督着手下的科考船和驱逐舰能运走就多运走一些奴隶。
大不了回程的时候,让驱逐舰和科考船稍微绕绕远路,送到泰国在马来半岛上某个港口上岸移交。反正顾鲲本人的游艇“朱森号”上不装奴隶,也不用他本人绕路。手下人绕一绕,就当是顾鲲报销油钱、让水兵们多战备巡航训练一下了。
救人是情分,不救也是本分。靠顾鲲的船队运,解决不了所有问题。对于一个君子,不忍见眼前的觳觫,目光所及范围内恻隐一下也就够了,目光看不见的地方要交给制度建设,这是大实话。
10月11日傍晚,顾鲲的船队安顿完眼前的事儿后,终于再次从阿鲁群岛拔锚起航。
可笑的是,哪怕直到这一刻,印尼官方居然还不知道东部边境那几个奴隶群岛究竟发生了什么,实在是因为这些地方太穷了——
如今正是东帝汶跟印尼闹分地盘的时候,印尼人本来就想对东部边境地区搞半封锁的摆烂。
而且印尼人跟巴布亚新几内亚的边境地带,也是早就有条约,约定“双方都应当约束本国国民,不要到边境线附近定居,以免国境线实控出现纠纷”。因为这两国在新几内亚岛上的边境线,完全就是一条经度线,根本没考虑山川河流地理形势。只是因为穷,两国才约定以不开发的方式减少争议,一开发肯定容易捞过界的。
种种历史原因,共同导致了印尼东部边境的消息绝对闭塞和三不管。
这种无序状态,华夏看官肯定是难以理解的。因为华夏是一个治理水平高度细化的国家,对人民的掌握能详细到村、组。但其实放眼国际,华夏这么强的掌控力绝对不是占多数的,东南亚、非洲拉丁美洲,第三世界那些政府管不到角落的例子太多了。
印尼人的摆烂,倒也给顾鲲省了不少事,让他在后续三天航程中,没有受到丝毫干扰。
为防夜长梦多,“朱森号”全速航行,12日晚间就安然通过了望加锡海峡,抵达巴厘岛附近海域,13日进入爪哇海抵达雅加达以北,10月14号傍晚就回到了兰方。
……
因为没有提前通知,所以兰方国内大多数人并不提前知道顾鲲返航的时间。加上是在夜间返航,晚上七八点钟的时候才抵达兰方港,所以码头上闲逛的人民也没能提前太久在黑漆漆的海面上发现顾鲲那艘史上最豪华游艇。
但尽管如此,也只是勉强让顾鲲躲过了兰方全体国民的夹道欢迎罢了。
顾鲲登岸后十几分钟、驱车去昭明宫向大公朱猷栋和未婚妻朱悠然报平安时。
陆陆续续终于有国民反应了过来,超过十万人(包括外籍劳工)自发地涌到昭明宫前面的广场上,把旁边的道路都堵塞了,举着烟花棒和荧光棒,庆祝和围观英雄归来。
顾鲲一开始对这些毫无所知,他只是专心等待朱猷栋的接见。
朱猷栋也非常亲切,跟他略微聊了几句家常,问了在澳洲时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平安回来就好,以后也别去布加澳新这些国家了,想玩就到友好国家玩玩。事业是忙不完的,一家人安生最重要。你和悠然去花园里走走吧。”
朱猷栋稍微说了几句,就把顾鲲推到女儿身边,他自己借故回去休息了。年近七旬的老人,精力不济也是挺正常的。
朱悠然则是显得颇为腻歪,又带着几分陌生的崇拜,父王母妃离开后,就拉着顾鲲去御花园里说悄悄话,问些海外见闻异事。
作为一个还差几个月才年满18周岁的小姑娘,她的心境终究没有彻底成熟,对顾鲲依然有着各种奇妙混杂的情感。
刚聊了没两句,昭明宫的侍卫长进来通报:“殿下,外面有至少好几万国民在广场上自发聚集,庆祝顾先生载誉而归,不知要不要到城楼上露个脸安抚一下?”
也正是到了这一刻,顾鲲才意识到——原来在普通国民们眼中,如今最大的新闻,还仅仅只是“奥运英雄从悉尼归来”。
广场上的十几万人,都在那儿传说为什么从澳洲坐游艇回来要开半个月,是不是一路游山玩水耗费了太多时间。不过民众口中没有丝毫的不甘,只是纯粹的八卦,类似于粉丝对巨星的善意八卦。
顾鲲明明很忙,在这半个月里收服了阿迪达斯和阿玛尼、还抓了不少整顿东南亚海鲜产业、给印尼和澳洲竞争对手下眼药的证据。
可是,这些功德,又如何能说与庶民知道呢。
只能是深藏功与名了。
“行吧,那我到城楼上露个脸,不过我只在室内出现。”顾鲲想了想,还是让人群尽快散去比较好,虽然受到人民爱戴是好事,黑灯瞎火的闹出踩踏就不好了。
昭明宫的宫墙和正门的城楼,这两年都改建过了,城墙上还有御花园,城楼上则有偷偷装巨幅防弹玻璃的注席台,站上面对人民招手也不怕被混在人群里的家伙枪击。
顾鲲挽着朱悠然,亲自上去转了一圈,跟国内国庆典礼似地对公众发表了一番感言,然后十万民众才渐渐散去。
今晚先好好休息吧,顾鲲也算是在船上度过了整整一个月,如今才有机会脚踏实地、在陆地上睡觉。明天再处理揭露渔奴和澳洲黑心海鲜商人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