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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西阿娜礼貌地微微欠身,当她抬手拂开那只戏谑的白臂,视线骤然一暗,有什么东西在眼前漆黑的空间里轰地炸裂,紧接着,从那因爆炸而闪现的白色光团中飞溅出许多奇异的影像,瞬间充斥满她翡翠般碧绿的双瞳。

她看见了一座被沉在幽深水底的残破神庙,银色头发的少女孤身伫立祭坛,平静地引颈仰望面前头颅几乎抵到天花板的粗壮黑蛇,长尾挥动,巨蟒向她发起攻击。神殿内,由巨大的花岗岩雕刻而成的诸神石像纷纷睁开双眼,用冰冷的目光注视这场激烈战斗的胜负。

银发少女经过苦战终于斩杀巨蛇,诸神安心地吟念起似如诅咒的字句,胜利者微微一笑,举起利刃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的心脏,吕西阿娜惊讶捂住嘴唇,她努力地瞪圆眼睛,却始终看不清那张露出浅淡笑颜的面容。突然,一张金属丝织成的蛛网把银发女子牢牢禁锢,浓重的黑雾随着流水降临而至,如同张大血盆巨口的野兽,将她存在的痕迹完完全全地一口吞噬。

带着生命律动的血液一滴接着一滴缓缓地重重地掉落在这座布满残垣断壁的神庙废墟,穿透最明亮的太阳光芒也刺不进的混沌世界,渐渐地,越来越多,越来越快,它们汇集在一起,渲染出慑人双眸的耀目鲜红,如同一大片盛放的曼珠沙华,成为这永恒黑夜里唯一亮眼的色彩。

“怎么了?”

见吕西阿娜脸色煞白,昔拉轻轻塔上她的右肩,这个动作加深了画面的清晰度,吕西阿娜惊恐地大叫一声,用力推开昔拉切断与她的接触。

“不要!不要碰我!”

对这猛然的变故昔拉毫无防备,她向后一个趔趄,站定身子后赶紧捂住耳朵,以免被吕西阿娜的尖叫刺破耳膜。

吕西阿娜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淋漓冷汗自褐色的发尖滑落,心脏“咚咚”地急速跳动,纵然脱离噩梦,那强烈的恐怖感仍压得她几乎窒息。

“你……没事吧?”

直起身,惊魂未定地转向一脸莫名的推罗公主,自己刚才所看见的,难道是她的未来吗……

稍稍镇定,大步上前抓紧她的胳膊,用变调的颤音断断续续地说道:“不要去埃及,推罗公主,不,昔拉,你不能去埃及,跟我回约尔科斯吧!”

“啊?”不明觉厉地打量吕西阿娜,此时,事情的发展方向令昔拉感到一头雾水。

想不出说服她的好理由,吕西阿娜急得提高声音把眼睛所见一切尽数透露:“埃及的神祗为你织下最残酷的命运之网,在那里等待你的是比死亡更加恐怖的……”

“公主,你是在诱拐我的王妃吗?”揽过昔拉的腰,拉美西斯笑着向约尔科斯的公主告别,“既然已实现心愿拯救出阿塔玛斯王子,你也该早些回国了,免得老父亲担心自己的女儿不小心惹下什么无法弥补的祸事。”

他在威胁她……

怔怔凝视这个俊美到极致的男人,他的身上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王者威严,从他口中说出的每一句话语都有令人无法违抗的气势。

紧咬下唇欲言又止,最终,吕西阿娜只得长叹了口气:“昔拉公主,若有一天遇上危险,派人前来约尔科斯通知我,届时,我定会倾尽全力助你摆脱厄运。”

“公主。”拉美西斯再次出声,强硬的措辞好似不可忤逆的严正警告,又似坚定决然的铿锵宣言,“唯一可以决定她命运的人是我而不是什么神祗,如果你够聪明,学会控制自己多事的坏毛病。”

吕西阿娜没有再回应,阿塔玛斯走了过来,向昔拉鞠躬道谢,同时压低音量小声告诫:“公主,你猜得没错。海盗选择你所乘坐的船并不是偶然,有人秘密勾结腓力斯丁人在船上放出信号,知会你的位置。不过这个人似乎并不知晓埃及法老也在船上,所以我怀疑,内奸应该是你身边的推罗人,自己小心。”

留下重要情报,阿塔玛斯偕同吕西阿娜登上迈锡尼的船只,昔拉感激一笑,向他们挥手道别,目送船队在海平线上消失。

“这惆怅的情绪是因为被迫与拥有美丽歌喉的王子离别吗?”

耳边传来拉美西斯略带嘲弄的讽刺,昔拉半侧过身,狡黠地眨了眨眼。

“难道您看不出我喜欢的人是吕西阿娜公主?”她回应,笑着指向他的腿部,“另外比起这个,您应该有更需要应该担心的事吧?比如那个不快些处理说不定会要了您命的伤口。”

随嫁的侍女与卫兵不由得倒吸冷气,性情素来温婉娴雅的公主出言竟然如此口无遮拦,万一触怒法老后果不堪设想。

微一挑眉,没有如推罗人担忧般大发雷霆,拉美西斯弯腰低身,凑近昔拉耳畔呢喃低语:“多谢王妃的关心,回到埃及后我会慢慢地好好享用你的温柔。”

“王!”一名身形丰腴,容貌艳丽的女子提着裙子焦急地奔至拉美西斯身旁,看见他严重的伤势立即露出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煞是惹人怜爱,“很疼吧?请让我为您包扎。”

“温柔的话,您现在就能好好享用。”做完一个“请”的手势,昔拉一步一步向后撤离,“我不打搅两位了,再见。”

眯起黑眸,端详自己这位未来的王妃从缓慢移步到最后小跑着逃走的身影,不知何时开始,他的视线总是不由自主地跟随着她,下意识地观察她的一颦一笑,猜测她的一举一动,就像……就像急于在她身上寻找某种丢失的非常重要的东西。

“你们的王究竟有多爱那个女人,我能仗着和她一样的发色蒙获宠幸,为所欲为吗?”

推罗公主带着调侃意味的问话猛地蹿入脑海,将拉美西斯从沉思中惊醒。

不对,他要寻找的与她绝无关系,他已不记得爱她的感觉,甚至连最初盛怒和憎恨也几乎淡忘,是的,他答应过妮菲塔丽,不再爱她亦不再恨她,唯有这样,才能彻底解开她遗留的沉重枷锁。

眸光一沉,用力闭上双瞳,半晌之后,再次睁开的墨黑眼眸坚定无比。

我成全了你的愿望,忘记你,如同你选择忘记了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