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洛蘅那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态度,谢焱心底原本压着的那丝火气顿时被激了上来。
他面无表情地望着洛蘅道:“两年前,有一个琴师来京城游历,这个人并不是一个一般的琴师,因为他还有一个‘天下第一琴师’的美誉。”
“所以他来到京城之后,立即受到了许多公侯世家的邀请,他们都想请他去府上客座,也好欣赏一番这天下第一的琴音。”
“而你刚刚问我的那位世子,恰好也有幸听过一曲,不过他可跟旁的人不同,他不仅对那乐曲感兴趣,而且对抚出这一曲的人,更感兴趣。”
“要知道,那位琴师,可是个男子。”
啊?
洛蘅闻言都怔住了。
她原本正准备拿帕子擦一擦脖子上的汗,听了这番话,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她呆呆地望着谢焱,见他说完了话,正端起了茶盏喝着茶。
难怪他那么肯定太妃定然不会继续这桩婚事了。
难怪筱棠说她哥哥几乎从来没有正眼看过哪个女子,原来他……
不对呀,这么大的事情,怎么筱棠好像都不知道啊,否则若是她知道,还怎会这样明目张胆地拿这一点在她面前说道她哥哥呢?
于是洛蘅便对着谢焱说起了那天遇到筱棠时的情景,还有筱棠与她说过的一些话。
谢焱听了倒并不意外,他冷哼了一声,才道:“那陈遄飞倒不是个蠢货,他追逐那位琴师的事情,不仅都做在人后,而且还不知怎地连他家里人都给瞒住了,否则他的名声,现在岂不是传遍整个京城了?”
如此哪还有太妃考虑把洛蘅嫁到他家的事情啊。
也是顾及到这件事才刚起了个头,那永平伯夫人应该并不知晓自己儿子的内情,而且那陈遄飞也没有表现出想求娶洛蘅的态度,否则,谢焱是怎么也不会饶过他们的。
“那那位琴师呢?”洛蘅不禁问道。
“他不堪其扰,在京城没呆了两个月就悄悄离开了。”
洛蘅这才点了点头。
乍然听到这等秘事,洛蘅一时都不知该作何反应。
屋里一下子就静了下来,谢焱默默地看着眼前这个闷不作声,垂着脑袋的小姑娘,突然就有些心疼。
这还是个小丫头呢,说来比寿阳也大不了多少岁,可处境却是比寿阳差远了。
一样的无父无母,可寿阳的身后还有一个强大的本族,尊贵的外家,而她呢,除了一个在深宫里无权无势的太妃,再无其他任何倚仗了。
所以永平伯府,在她看来,可能已经算是一个不错的归宿了吧?
可自己刚刚却给她带来了那样一个消息,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了吧?
如此一想,谢焱的面色不由得和缓下来,他想了想,便安慰洛蘅道:“阿蘅,京中的好男儿还多得是,我们再慢慢来相看就是了,你放心,有我和我母后在,绝对不会让你随随便便就嫁出去的……”
他在说什么?
洛蘅不由得愣住了。
他刚刚是不是在说他还要给自己挑选个好儿郎做夫婿?
她霎时间气闷无比,愤愤然地打断了他的话,生硬地道:“那就不劳烦王爷了!我的事自有太妃给我做主。”
之后更是一鼓作气,如破罐子破摔般地说着气话,“只烦请王爷不要再把刚刚与我说过的关于永平伯世子的那番话让太妃知晓。”
这下子轮到谢焱愣住了,待他反应过来,首先感受到的是自心底里喷薄而出的滔天怒火,已经很久没有人敢像洛蘅这样直接来惹恼他了,他的脸色顷刻间就冷了下来。
可当他看到对面洛蘅那双湿润中带着微红的桃花眼时,他的火气又突然地熄灭了大半。
谢焱实在是想不明白,他都已经说得这么明显了,怎么洛蘅还要坚持呢?那永平伯府,那陈遄飞,难道就有那么好吗?
但他还是忍了又忍,最后耐下性子,缓声劝服她道:“阿蘅,洛太妃之所以考虑永平伯府,不过是因为他府上人事简单且在京中还算富贵。”
“其次他家的当家夫人与洛家是亲戚。可太妃若是知道那陈遄飞原来是那么个性子的人,他府上就是再好,亲戚关系再亲密,也是不可能把你嫁过去的。”
“你如今若是这样任性地瞒着她老人家,等日后你果真嫁进去了,可你到时过得不好,你想想她知道了会如何内疚?如何心疼?”
洛蘅就这么静静地望着他,听着他一条一条地给自己分析永平伯府是如何地嫁不得,每条都合情合理,可每条都不是她想听的。
他说的这些,她并非不知道,她从进来那一刻起,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不过是在试探他罢了。
试探他到底在不在乎自己,试探他对自己到底有没有一丝一毫的男女之情。
当听到他说要给自己找个好人家的时候,她其实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可她还是不肯死心,所以她方才才会摆出了一副非陈遄飞不嫁的架势来。
其实,不过是想来激一激他,看是否能激出他的真心来。
可如今,洛蘅突然觉得自己特别可笑,觉得自己错得离谱,她之前到底是怎么想的,到底是哪里来的错觉,觉得他会对自己有所谓的男女之情?
难道……难道就因为他对她的好吗?
想到这,洛蘅实在是忍不住了,她再一次打断了他的话,喃喃问道:“王爷,您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
谢焱本来正满脑子想着怎么打消她的念头呢,却没料到突然被她这么一问,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他的脑子里忽然变得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出来,只能下意识地反问她:“好好地,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了?”
“您就告诉我吧。”洛蘅哀求般的,继续追问道。
看着洛蘅脸上不知何时露出的凄婉,哀伤,隐隐中又带着些许期盼的表情,谢焱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似的。
他有些狼狈地别过眼去,放在膝头上的手不自觉地紧握成了拳,可脑袋还是像被浆糊给糊住了似的,完全动弹不得。
最后就只能来了句,“你救过我,救过玉珠,我多关照你一些,不是应该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