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丫鬟小厮们或抬着桌子,或拿着圆凳,或捧了铜盆巾帕等物进进出出,而牧鸿笙和牧充两人正分站在敞厅两边,应该是在指挥着下人们如何布置摆放那些东西。
而在敞厅的最里面,摆了张琴桌,赵玄都就坐在那张琴桌之后,正在低头给面前的那张古琴调着音,不时地发出阵阵的铮鸣声。
难怪没有人来门口迎她们呢,原来都在里面忙活着呢。
两人正这样想着,然后刚打算自己进去的时候,敞轩西边的一间厢房里,牧将瑜从里面走了出来,她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两人,忙微笑着朝她们道:“玉珠,你拉着县主站在门口做什么呢?还不快进来呀。”
寿阳笑着应了一声,忙拉着洛蘅的手走了进来。院子里的人此时也都听见了她们的对话,便都走了过来与她们打招呼。
洛蘅就笑着与他们一一见过礼,她今日穿了一身鹅黄色织金云鹤纹妆花缎披风,领口和帽沿上都镶了兔毛,晚霞的余晖映在了她的脸上,更衬得她那张莹白无瑕的面孔,仿若上等的南珠般,绽放出华美而又绚丽的光芒。
自上次花园一别之后,谢焱已有许多天没有这样好好地打量洛蘅一番了。
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像眼前这个小姑娘这样,无论是什么场合,也无论周围有哪些人,只要她一出现,一定会瞬间吸引住他所有的视线和全部的心神。
他想,他恐怕真的是栽在这个小姑娘的身上了。
所以他没有发现在场还有另一个女子正在注视着他。
牧将瑜就站在他的不远处,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挺拔如松的身姿,看着他如刀削斧凿般的英俊侧颜,还有看着他那直直地望向另一个女子时的眼神,她心里就什么都明白了。
原本这么些年,他身旁一直没有一个女子相伴,她心里还隐隐藏着些期盼。
她从小就认识他了,于是在之后的许多年里,她跟着父亲和哥哥们刻苦练功,努力习得兵法,除了是要实现自己幼时就立下的志愿之外,未尝没有想着有朝一日能与他一起并肩作战的念头。
可他却一直待她很是疏离,她以为那是因为他顾忌着他皇姐的早逝,顾忌着太后娘娘的想法……她还曾想着,若是没有这些事就好了,若是他们能不为各自的身份所累就好了。
可直到那天晚上,在青莲峰的悬崖峭壁上,这些幻想都被他给亲手打碎了。
她亲耳听见他与自己说,“将瑜,女孩子家青春易逝,虽然我知道你一向特立独行,不在乎那些世俗的看法,可有的时候,应当珍惜的光阴还是要珍惜的,切莫浪费在了不该浪费的人、事身上。”
听到他这样略显隐晦地提醒着自己,她当时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以这么多年,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她自己的一场一厢情愿吗?
她强忍着才没有让自己的眼泪滴落下来,她想保持住自己最后的骄傲,可她还是忍不住问了他一句,“你为什么没有早一点提醒我呢?”
他当时回的是,“对不起,将瑜,以前是我不懂。”
所以你现在是懂了吗?她在心里反问着他。
他应该是懂了的,否则他那样一个骄傲冷漠的人,怎么可能会在她的面前露出这样一个歉疚的表情呢?
直到他转过身去的时候,她才敢出声问了一句,“你心里有人了对吗?能告诉我那个人是谁吗?”
他没有转身,也没有否认,只道:“以后你就知道了。”
不用以后,牧将瑜现在就知道了。
没有人知道那晚的雪山峭壁上有多冷,也没有人知道此时此刻的她,心中有多痛。
她以为她足够地坚强,可却也还是无法面对她的心上人这样含情脉脉地注视着另一个女子时的情景。
牧将瑜蓦地转过身去,当时就想走开,寿阳眼尖,一下子就注意到了她的动静,忙冲着她的背影道:“九姑姑,你干嘛去呀?”
牧将瑜眨了眨眼睛,又咽了咽嗓子,这才回过头来笑着对寿阳道:“哦,我看这院子里的菊花开得挺好的,就想去屋子里拿个花瓶过来,好剪几朵插了瓶,晚上吃烤肉的时候摆在桌上,也好应个景了。”
“好主意!”寿阳忙点了点头称赞道,然后就对着一旁的洛蘅道:“阿蘅姐姐,我们一起去吧?”
洛蘅也就望向了牧将瑜,不知为何,此刻的她好像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几丝勉强来。
是她的错觉吗?
方才她们进来的时候,九小姐看到她好像还很高兴的样子,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变了呢?是她哪里失礼了吗?
她想了又想,最后还是摇了摇头道:“你过去帮着九小姐选几个花瓶来吧,我先在这边看看哪几丛花开得好一点,也免得你们出来还要重新找,毕竟太阳都落山了,天很快就要黑了,一会儿怕是不好看清楚了。”
寿阳想想确实是这个理,忙点了点头,笑着跑过去挽了牧将瑜的胳膊,就拉着她往屋里去了。
等到夜幕彻底降临的时候,众人就都坐到敞轩里去了。敞轩临窗的一角,支着几个炭火炉子,上面摆着铁架子,有几个惯在厨房里帮厨的小子们正坐在旁边的小杌子上帮他们烤着肉。
敞轩的中间,放了一大一小两个圆桌,众人男一桌女一桌地坐了下来,考虑到大家是打算一起喝酒聊天的,所以也就不想那么扫兴了,中间就没置屏风,反正都是熟人了,又是在牧鸿笙自己的小院子里,就没必要那样地拘礼了。
大家坐下来之后,就开始边喝茶吃点心,边聊着天等肉吃。
寿阳就时不时地伸长了脖子去看那肉烤好了没有,然后就忍不住朝着旁边桌上的牧鸿笙抱怨道:“小叔叔,你给阿蘅姐姐的帖子上不是说好了酉时开吃的吗?您看看现在酉正都过去了,怎么还没吃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