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课前,朝颜听到前方几位师兄悄悄在讨论昨夜尖叫声。
“你们昨晚有没有听到一女子的嚎叫声?”
“是狼吧?寺院周围哪来的女子?”
“我看就是女子,那叫声凄凄惨惨戚戚。”
“你们说,有没有可能是鬼啊?”朝颜跟在他们身后,故意放空声音,吓得那几人大叫几声。
“啊~~~”
“昙谛师弟,你怎么如此吓人呢?”一人轻轻拍着胸脯,貌似惊魂未定。
“子不语怪力乱神,你们啊~”朝颜斜看他们一眼,背着手悠闲的从他们身旁走过。
僧乾追上朝颜,“昨晚喊叫之人是你吧?”
朝颜不承认也不否认。
“自从昙曜师兄走了后,你不是发呆,就是疯疯癫癫,你还是要找点自己的事情做。”僧乾好心劝诫,这世间有生死,自不会有人一直陪在身边。
“比如呢?”
“念经。”
......
“昙曜大师,你的信。”一个头戴帷帽,手拿铲子的人接过信件。
看到信上的署名,昙曜迫不及待的将信件拆开,直接翻至最后。
看到【冥顽不灵,顽固不化】,昙曜嘴角的笑容不自觉扬起,看来师兄被气得不轻。
看到【今日偷懒,明日发呆,日日逃课】,昙曜心中叹气,没有自己的督促,他又变懒散了。
看到【夜间游水】,昙曜眉头皱起,夜间游水?也不怕出意外,真是胆大妄为。
看到最后一句,昙曜脸上再无表情。
自己如何不想给他写信,只是那晚师父的话尚在耳边,六根不净,如何修行。
昙曜将信件放进胸口,走近山边继续忙碌。
没过几日,送信之人又来,昙曜不免有些疑惑,自己还尚未回信,怎么师兄又送了封信过来。
待晚上昙曜打开信件细细阅读,一字一句皆是师兄的控诉:
一桩罪:每日更夫未来,昙谛先至;
二桩罪:昙谛日日半夜拉着他问何为苦,何为乐;
三桩罪:他每日刚睡下又被昙谛叫醒;
四桩罪:害他被打更的张大叔、种菜的王大娘说教欺负昙谛;
五桩罪:昙谛夜半三更在寺院哀嚎,吓得众人以为有鬼,几日无人敢夜间外出。
......
昙曜边看边笑,师兄怕是被昙谛折腾得厉害,第一次见他写信这般怨气深重。
昙曜提笔回信:昙谛师弟是活泼些,但无恶意,劳累师兄辛苦教导。
看到昙曜回信的法进又是一口闷气堵在胸口。
秋去冬来,寺庙的水缸时常浮着一层厚厚的冰,山路两边的枝叶上每日清晨皆是一层银装素裹,寒冷、萧瑟之气笼罩着天梯山。
法进看着寺庙那帮瘦弱的小身板,时不时的叹气。这般羸弱,如何能成大事!
他忽想起一强身之法,于是下令所有人明日清晨穿戴整齐,随他一起下山。
众人不明所以,纷纷猜测法进师兄要做什么。
第二日,一帮僧人齐聚山脚,眼巴巴地望着法进。
法进清清嗓子,“我曾游历诸国,得一法子,可强身健体,从今日开始,我便日日带着你们一起从山脚爬上山门,每人仅有一炷香时间。”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
要知道,今日下山都用了快半个时辰,现下要一炷香的时间爬回去,这如何办得到?
见众人议论纷纷,法进又开口,“怎么?有意见?”
一人大着胆子抗议:“师兄,一炷香时间太短了。”
“是吗?如果我能办到呢?你们是不是就再无意见?”
“如果师兄能做到,我们亦能。”人群中另一人喊道。
法进扫视众人一圈,“两炷香内,我必拿上一本经书回到此处。”
不等众人反应,法进转身就向山上奔跑。
“师兄,你说法进师兄能做到吗?”法空走到朝颜身边,小声问道。
朝颜点点头,法进师兄不是会夸下海口的人,“我相信法进师兄。”
法空摸摸脑袋,看着面前的山坡头皮发麻。
就在此时,一双阴翳的双眼向两人看过来,朝颜正巧和那人视线相接,后者面色平静的转过头。
不到两炷香功夫,法进已带着佛经出现在众人面前,“可还有人有话说?”
众人皆摇摇头。
“那就从现在开始爬。”
一阵呼喊声响起,站在前方的几人已向前冲去。
腊月初八,无论古今都有在这一日吃腊八粥的习俗。如同西方教派的“圣水”,腊八节寺院的腊八粥亦受到信众追捧。
此时,朝颜和法空正在殿前广场为信众施粥,扑鼻而来的香味让两人的馋虫很是亢奋。
今日来访之人众多,粥很快便见底。
朝颜见状,小声对法空说道,“法空,你先施粥,我去看看厨房那边熬得怎么样。”
法空点点头,“师兄去吧,这里放心交给我。”
从大殿去往厨房的路被信众塞得水泄不通,为了不与他人拥挤,朝颜从另一侧绕路行走,虽路程远点,但能尽快到达。
还未走到厨房,朝颜先被角落的娇嗔声吸引。
“杨郎,你究竟何时还俗娶我?”声音听起来娇滴滴,似有一丝怨气。
“鸢鸢莫急,开春我便还俗。”这声音有点耳熟,是谁来着?
“杨郎,我能等你,可是我肚中的孩儿...”
这...朝颜拔腿就跑,听不得,听不得,不能给自己惹麻烦。
角落的人听到脚步声,冲了出来,正巧看到朝颜离去的背影。
“又是你。”
朝颜心有余悸的回到法空身旁,“厨房的粥等下就送过来,我们再撑一会。”
“好,今日这粥煮的实在太香了,我好饿啊,师兄。”
“你什么时候不饿呀?王大娘说偷偷留了一点,我们派完就可以去找她。”朝颜的声音越说越小,生怕别人听到。
法空一听有吃的,所有委屈瞬间消失,“好。”
日落西山,信众早已离去,一众僧人各拿工具分区打扫着寺院,一派安宁祥和。
朝颜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不知是否因为上午撞见不该见之事。她将落叶倒进竹篮,拖着竹篮前往寺外。
将将倒完落叶,朝颜转身便看到一人冷笑的看着她。
朝颜双手合十,行礼道:“法林师兄。”
“你都看到了吧?”法林一步步向朝颜靠近。
朝颜心跳加速,“师兄指什么?”
“那日河边遗落的外衣,是你的吧?”法林眼神冷漠,浑身散发冰冷的气息。
“师兄说的什么外衣?我不明白。”
“寺院除了你,谁的外衣那般小,且那日除了我,只有你没有上晚课。”
朝颜恍然大悟,原来那日游水看到的人就是法林。
“我什么都没看见。”
法林背过手,侧身高傲的看着朝颜,“那你今日可听到些什么?”
“师兄又指什么?”朝颜继续装傻,保命要紧,保命要紧。
“哼,你别在我面前装傻充愣,你知道了这么多,我不能留你。”
法林勾起嘴角冷笑,眼中杀意溢出,从身后掏出一把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