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午饭,朝颜伸着懒腰在寺院四处闲逛。
如今安祁山寺的名声越来越大,慕名而来的香客和出家人日益增多,寺院的院落都扩建了不少。
“昙谛!”
朝颜的脚步停在原地,呆呆的转过身。
在她身后,僧乾正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眼底浮现一层笑意。
朝颜眼眸中闪过一丝慌乱,如果没听错,僧乾刚刚是叫自己“昙谛”吗?他怎么会认出自己。
僧乾慢悠悠向朝颜走近几步,边走边观察朝颜的表情。“我果然没认错,你就是昙谛。”
朝颜像听到什么笑话似的傻笑几声,“这位小师傅,你怕是认错了吧?昙谛是我阿兄出家时的法名。”
僧乾嘴角勾起,“师弟莫非忘记了,我会医术,而且我曾经还背过你。”
朝颜眨巴几下眼睛,忽然想起几年前在后山被咬就是僧乾背的她。
僧乾绕着朝颜打量了一圈,又深邃如渊的看着朝颜的脸。“昙曜师兄应该还没发现你的真实身份吧?”
“小师傅,你真的认错人了。”朝颜继续装傻。
“法空和我说你在打探昙曜师兄的事情,想知道的话跟我来。”僧乾回头看了朝颜一眼,先一步抬脚离开。
朝颜想了想,僧乾也不会把自己怎么样,先跟上去再说。
昙无谶过去的院子如今已被改为僧人的住处,僧乾正巧与同门搬进此院。
院中的花草早已颓败,新种的树苗也才长至一人高,树枝细如手腕,只怕风一吹就会倾倒。
僧乾推开他的房门,房间内东西各放置一张床,每张床仅能睡下一人,床前各放置一张书案,中间区域放置圆桌、圆凳,略显简陋。
朝颜自顾自的坐到圆凳上,拿起水壶就给自己倒了杯水。
“如今我该怎么称呼你?昙谛?师弟?还是郡主?”僧乾坐到另一边,举起茶杯抿了一口。
朝颜瞟了僧乾一眼,“施主。”
僧乾噗嗤笑了一声,“还是郡主吧。”
从僧乾的口中,朝颜得知了一些她没打探到的过去。
朝颜走的第一年,昙曜越发孤僻,每日不是念经,就是处理寺务。寺中常有送信之人到来,昙曜每每总要拉上他们询问一番,一次次希望落空后才不再追问;
朝颜走的第二年,寺中有从北魏来的同门,昙曜时常去找他们询问有关北魏的事情。只是昙曜并不知朝颜的真实身份,所知悉的不过是些风土人情、国家大事。对朝颜的消息,一无所获。
朝颜走的第三年,昙无谶身死,昙曜悲痛欲绝,七日不进食,将自己关在房中一月有余。幸而安阳侯沮渠京声回城,经其劝谏才走出房门,接管寺院。也是经安阳侯介绍,昙曜才与太傅相识。
朝颜走的第四年,昙曜不愿搬出现有房间,故只有昙曜院中的师兄弟搬出来,只因寺院规定住持需一人独住。
朝颜走的五年里,寺院发生大小事无数,历经数次挑战,次次昙曜都站在最前面,护佑寺院所有人。
只是一众师兄弟却觉得昙曜越来越孤独,即使是生病,他也不让外人知晓,多是自己开方抓药。
“所有人都说昙曜师兄喜欢的是男人,只有我知道不是。”僧乾仰头饮尽杯中最后一滴水,定定的看着对面的朝颜。
朝颜低着头一言不发,她知道昙曜过得不好,可是不知是这么的不好。
“我之前还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走,如今得知你的身份如此显赫,大概也猜到了一些。”僧乾又开口道。
“你早就知道我是女儿身,为什么不揭穿我?”朝颜总算有了反应。
僧乾盯着朝颜看了几秒,“那时我并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那你又是如何认出我的?”朝颜追问。
“并不难,我本就知你是女子,且你看昙曜师兄的眼神和其他人不一样。”
“你会告诉昙曜吗?”
僧乾摇摇头,“你不说自有你的道理。”
朝颜笑笑,一口喝完杯中的水,“僧乾,你不会是喜欢昙曜吧?”
僧乾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咳咳~咳咳~你当谁都是昙曜会喜欢男人吗?!我不过是崇拜昙曜师兄罢了。”
朝颜哈哈大笑几声,“僧乾,几年不见,你变得可爱了许多。”
朝颜大步从僧乾院中跑出来,眼眶中的泪水不断滴落,她想见昙曜,立刻马上见到昙曜。
安祁山寺东边的院落里,菩提树长得甚是茂密,洒下一片光阴落于地上,遮住了一人的身影。
他已在树下站了多时,以前他不明白为什么朝颜总喜欢坐在某一处发呆,如今他也算是对此深有体会。
昙曜转身想走回房间,却被一人用力抱住,他怔怔的楞在原地,一时忘了推开面前的人。
“大师,我昨日收到我阿兄的托梦,他让我帮他抱抱你,所以你不要推开我好不好?”朝颜将头埋在昙曜胸前,略带哭腔的说道。
昙曜喉结上下滚动,半晌才说出话来,“你阿兄已经...死了?”
“啊?”朝颜将头从昙曜怀中抬起。
“如若不是逝世之人,如何托梦?”昙曜低头看着朝颜,眼中意味不明。
朝颜尴尬的笑了笑,只好放开昙曜坐到石凳上,随意摆动双脚,指着院外的天空说:“大师何必如此较真,你看,夕阳多美啊~”
昙曜看了朝颜一眼,抬眼望去。
夕阳依旧垒,寒磬满空林。
不知师弟在北魏过得可好。
寺中的日子平静且充实,一天好像没有做什么,天色就暗了下来。
朝颜又从王大娘那薅了一堆吃食,此刻正抱着零食在蒲团上一口一个,落在一旁的影子神像一只偷吃的小仓鼠。
“大师,你明日是否要去太傅府上?”朝颜又往嘴里塞了一瓣橘子。
“嗯。”昙曜正在书案前写着什么。
“能否带我一起?我也该回去了。”
昙曜手中的笔一顿,在纸上留下了些许墨印。“好。”
“你今晚和我一起睡吧?”
“嗯,嗯?万万不可。”昙曜一时没反应过来,差点着了朝颜的道。
朝颜抱着零食在一旁哈哈大笑,悄无声息的爬到书案前方,凑近昙曜的脸问道:
“大师,我住在这的几日,你快乐吗?”
昙曜抬眸看着朝颜,嘴角笑意似有似无,却并未出声回答。
朝颜已然知道了昙曜的答案,几个转身爬到床上。
直至深夜,昙曜才将写好的纸折起来放到一旁,铺开被子准备入睡。
忽的想起师弟写给他的信,便从一旁找了出来,却见信的末尾多了一个笑脸。
昙曜疑惑的看向床上睡着的人,这个笑脸难道是师弟教给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