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生见朝颜一身束腰的骑装走来,坚毅的脸部线条不自觉放松了些。
可转瞬他又看到跟在朝颜身后的昙曜,眉头立马深深皱起。
“你带他作甚?”道生愠怒的问朝颜。
朝颜颇为自得的回答:“你们都带了随从,我也要带。”
“他会骑马吗?”道生怀疑的看着昙曜。
“嘿,你可别小瞧他,他的马技比我好得多。”
“就你那骑马技术,也没人比你更差吧?”道俊甩着手中的马鞭揶揄道。
“那也是师父教的差。”朝颜对着道俊扮了个鬼脸。
五年前朝颜回到阳平王府,阳平王教她傍身的武艺,道俊教她骑马射箭,敢说她技术差,那肯定是师父的锅。
“嘿,徒弟底子差还要怪师父?真是闻所未闻,好大一口黑锅。”道俊毫不示弱的反击。
道生见二人打闹不停,端起家中长兄的做派。
“好了,出发吧,别耽误了时辰。”
见道生发话,两人也停止了打闹,各自翻身上马,一行八人,浩浩荡荡地从军营而出。
凉州有八景,岁岁不相同。
春夏秋冬、农耕畜牧、日月星河、奇石雪景,一概囊括。
现下已是深秋,漫天金黄的秋收之色已消弭,徒留牛羊在田间欢歌。
“驾~”
难得逃出十二时辰无死角的监视,朝颜高高扬起马鞭,领着马儿在山麓下撒欢。
行至一大片水草丰盈之地,朝颜才勒紧缰绳,从马上跳下来。
面前的群山绵延,山顶似有积雪,常年不化。
她突然回想起了那些年在天梯山的日子,每逢休憩之时,她便会与昙曜一起到山脚草地修行。
经常是昙曜打坐,她躺在一边偷懒。
若是师父找他们,昙曜便将她叫醒,应对师父的抽查。
若是师父没有来找他们,朝颜便一觉睡到天黑,醒来时昙曜总坐在一旁看着她。
真好啊,要是一辈子都生活在天梯山,或者安祁山寺该有多好。
她不想卷入历史的洪流,也不想在尔虞我诈的一群人中谋求生路。
可是,他的命太苦了,需要有人护他一程。
昙曜见朝颜若有所思的盯着自己,急忙走到朝颜身边。
“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此处很像天梯山。”朝颜感慨的说。
昙曜环视周围一圈,“是很像,也不知道日后能否回去看看。”
“说来,我好像一直未曾问你天梯山的现状?”
“如今天梯山附近修了一座寺庙,已有同门在那处修行,他们相继开凿了些小洞窟。”
“如此便好。”朝颜想了想,又说道:“你那么会雕刻,除了佛像,可曾雕刻过其他东西?”
昙曜的脸色瞬间变得通红,别过脸假咳几声,不作应答。
朝颜似是发现什么秘密,追着问,“你这副神情,应该是有了?是什么,可能给我看看?”
“我僧房中摆放的物件,多是我自己雕刻。”
“哦?我上次好像在箱底发现了个小盒子,还没来得及打开看,里面放的是什么呀?昙曜大师。”
昙曜的耳垂也染上红晕,变得结巴起来。
“不过...不过是些...无用的小玩意。”
“哦,无用的小玩意还要藏那么深,怕不是哪位女施主送的吧。”朝颜佯装生气,酸溜溜的说道。
“颜颜,我没有,那里面刻的是你。”昙曜慌乱的回答。
“噗嗤~”朝颜不过是想试探下昙曜,没想到这娃还挺实诚。
若不是旁边还有别人,她真想凑上前亲他一下。
“咳咳~”一声假咳从两人身后传来,道生板着脸对昙曜说道:
“你跟我来。”
朝颜急忙拉住昙曜的衣袖,“大兄,你找他作甚?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
道生没有说话,眼神冒火的瞪着朝颜的手。
“无事,我去去就来。”
昙曜给了朝颜一个安心的笑,拍拍朝颜的手跟在道生身后离去。
朝颜看着道生与昙曜的背影,两人虽然身高相差无几,但道生常年带兵打仗,身材更加魁梧。
若是道生要打昙曜,那不是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道俊凑上前,语调轻快的说:“不要担心~我们这么多人在呢,大兄不会打他的。”
“你说的轻松,大兄连我都打,他要是想杀昙曜,还不是易如反掌。”
“咱大兄不是这种人,这点我保证。走了走了,陪三兄去玩。”
远方的浊云似从九重天落于人间,阴沉的很,一如道生此刻的心情。
他背着手不看昙曜,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说道:
“我知道你与颜颜的所有事。”
昙曜自然领会到了道生的意思,羞愧的低下头:
“都是我的错,不关颜颜的事。”
“当然是你的错。”道生怒气冲冲的转过身,“她与你在一起,怎么看都是她吃亏!”
昙曜心中早有准备,要想与朝颜在一起,她的父兄这一关,他必须得自己过。
想到这,他坚定的抬起头对上道生的视线:
“你有什么不满,都可冲我来,莫要再伤害她。要打要骂,我都受着。”
道生的拳头握紧,他本不想动手,既然昙曜都说了任打任骂,这口恶气,他非出不可。
他一拳打在昙曜的脸上,昙曜的嘴角瞬间流出一道鲜血,耳朵发鸣。
“既然是你自己求的,我绝不手软。”
昙曜吐出一口鲜血,踉跄的从地上爬起来。
“我对颜颜是真心的,我此生定不负她。”
道生又是一拳打在昙曜的另一边脸上,“真心?你敢说当初不是乘虚而入,想攀权富贵?”
昙曜趴在地上咳了好几下,强撑着身体再次站起来。
“我与颜颜相识于年少,起初我并不知她的身份。”
提到这事,道生就越发来气,又是一拳打在昙曜的肚子上。
“你们寺院都是瞎子吗?明明是个女娃娃,非被你们当成和尚养!”
昙曜捂着肚子苦笑着说:“打我这几下,可消气了?若是没有消气,过几日再打也可。”
道生见昙曜这副模样,胸口堵着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
“离开颜颜,你要什么,我杜家都能给你。”
昙曜摇摇头,有气无力的说:
“我答应过她,此生不负她。”
道生气愤至极,指着朝颜的方向怒吼:“她若是跟了你,吃什么?喝什么?世人又怎么看她?她是我魏国郡主!不是寻常女子!”
昙曜的眸子暗了些许,“我会讲经、会看病,还懂些雕刻技艺。我绝不会让她吃不饱,穿不暖。我也会尽我所能,让所有人正视她。”
道生冷哼一声,“痴人说梦,若是她今日与你在一起,被敌军俘虏,你如何护得住她?”
“你若是真想与她在一起,要么你还俗,我杜家助你在朝堂上平步青云,让你们衣食无忧!”
“要么,你就坐上连陛下都不能阻止你迎娶郡主的位置!”
说完,道生不再理昙曜,气鼓鼓的大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