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师一早便来给朝颜把脉,一顿望闻问切下来,结论与昨日并无不同。
“王爷,郡主的伤寒比较严重,近几日需注意保暖,保持心情舒畅。”
“好,有劳医师。”
阳平王担忧的走进屏风后,见朝颜背着身子仍在沉睡,便关上门退了出去。
关门声响起的那一刻,朝颜的眼睛应声睁开,眼中布满血丝。
又是将近一夜未睡,也不知那些人可安全了。
朝颜掀开被子,费力撑着床沿坐起身来。瞬间感觉头重脚轻,天旋地转,让她缓了好一会。
待她强撑着身体拉开门,正巧与板着脸的道生碰了个面对面。
“你要去何处?”道生的语气说不上多友善。
朝颜咬了咬干枯的嘴唇,虚弱的说道:“我饿了。”
“去弄些吃食来。”道生对一旁的仆从吩咐。
朝颜见出去无望,心一横的问:“昨夜出逃的人可拦回去了?”
“哼!你还有心思担忧别人呢,你看看自己这副鬼样子。”道生毫不客气的回怼。
“大兄~你就告诉我吧。”朝颜有气无力的哀求。
道生没好气的撇了朝颜一眼,语气很是不耐,“大部分都被拦了回去,跑走了几个人。”
“我真是看不下去了,你堂堂一个北魏郡主,至于活得这么卑微吗?要什么男人没有?”
朝颜苦笑几声,复又低下头委屈的说:
“大兄放心,我以后断不会再为那人伤心。我有权有势有地位,要什么没有,我做的够多了。”
道生见朝颜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严厉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进去歇着吧,有什么进展我会派人告知你。”
“多谢大兄。”
下人端来的食物被孤零零的放在桌上,眼见它的热气一点点消散,朝颜都未爬起来食用一口。
她一心只忧虑今日午时的到来,若是没有昨日的变故,朝颜反倒没那么担心。
可偏偏出了这么一个小插曲,此事要是传到魏帝的耳中,所有的准备都可能会付之东流。
午时。
城门外的围栏边挤了众多百姓,他们的神色不一,有怜悯、有痛苦、甚至有讥笑、有冷漠。
围栏内数百名僧人被捆绑跪于地上,既有饕餮之年的老人、又有尚未开化的幼童,人人衣衫不整,灰尘扑面。
魏帝高傲的坐于銮驾上,自得的看着自己的战利品。
若不是城中刽子手不够,场地又比较小,他甚至想数千僧人一起斩杀,那才看得过劲儿。
昙曜跪于同门中,背挺得笔直。
他的眼睛在人群中寻找着,看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
有曾听他讲经的百姓,有曾施予他食物的信众,有给他送香火钱的谷咛,还有阴沉着脸盯着他的道生、道俊等。
唯独没有她。
不来也好,这样的场面,她看了会更难受。
午时三刻,魏帝将手中的令牌随意甩下,刽子手的刀高高举起。
围栏外的人不忍再看,纷纷闭上双眸,更有人双手合十的祈祷,佛祖啊,救救苦命的僧人吧。
就在刽子手的刀将要落下时,天边忽现大片红光,密密麻麻的乌鸦从树林中飞出,带着呱呱~呀呀~的叫声盘旋于魏帝的銮驾之上,久久不散。
侍卫连忙上前挥动手中兵器与乌鸦搏斗,奈何乌鸦敏捷,他们无一不被乌鸦啄伤。
“拿火把来!给朕烧死它们!”魏帝怒吼道。
很快有人拿来火把,不想乌鸦反应也极快,往天上飞了几个高度,依旧只围在魏帝头顶上方。
祸不单行,树林中又接连传出声声异响,犹如地面坍塌之声,甚至让人感觉到地面在颤抖。
百姓疯狂的往城内奔跑,哪知城内又有一房屋坍塌,落石滚滚,浓烟罩天,场面顿时变得极其混乱。
刽子手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将手中的刀放下,不敢乱动。
寇天师挤过人群跑到魏帝面前,“陛下,这是天降异象,是上天在劝告陛下莫要犯下杀戒啊!”
魏帝面上镇定,心中早已慌乱如麻。
“天师,你快施法让这群乌鸦散去,快!”
寇天师借机说道:“陛下,此事皆在您的一念之间。”
魏帝看了看还在场中跪着的和尚,又看了看慌乱的百姓,不甘的说道:
“罢了,他们也是被胁迫的,放他们一条生路吧。”
魏帝此言一出,所有的乌鸦似是听懂了人话,立刻飞散离去,天边的红光也逐渐消散,天色恢复正常。
凉州城内不少百姓信佛,见魏帝愿放过那些无辜的僧人,阻止灾祸,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跪下向魏帝臣服。
“陛下英明!”
“陛下英明!”
“诶,这倒是奇了。”魏帝惊讶的感叹,“天师,朕当初就该听你的,饶恕这群秃驴。”
寇天师将手中拂尘一扬,又神在在地摸了摸自己花白的胡须。
“天有道,若行善事者,自得福报。”
“好!好一个福报,回宫!”
待魏帝离开,百姓们立马冲进围栏为僧人松绑,口中不停念叨:“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昙曜见道生、道俊要走,躲过人群急忙跑到两人面前。
“昨夜多谢二位,若非二位帮助,我同门今日是万死难救。”
道生对昙曜一向没有什么好脸色,冷哼一声,将脸别过去。
“我们可没想帮你。”
昙曜意识到什么,眸中浮起一层痛苦之色。
“如此,还劳烦两位代贫僧转达谢意。”
“不代,你最好永远别出现在她面前。”道俊今日难得也板起脸来,恨恨地说道。
昙曜的眸光暗了暗,他知道自己前几日对朝颜说了不少重话,如今两人对他生气也是应该的。
“贫僧自知对郡主做了些不妥之事...”
道生现下对昙曜的恨意冲天,到了听见他声音都烦的地步。
“够了,我们还有事,闪开些。”
说完,他故意狠狠地撞了一下昙曜,从昙曜的身边走过。
道俊也恼怒的瞪了昙曜一眼,径直离开。
回到别院的两人先是将今日的奇事说给阳平王听,阳平王因不忍见僧人被杀,故今日一直守在别院内。
“好,好,是佛祖显灵啊,太好了。”阳平王放心的说道,“正好为父的移民之策也写完了,现在就去面圣。”
说完,拿起折子就走了出去,整个连廊都回荡着他开怀的笑声。
道生和道俊无奈的对视一眼,又来到朝颜的屋内。
“颜颜,你怎么样啦?三兄给你带来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道俊喜庆的声音由远及近的传来。
朝颜嘴角弯起,撑起身子靠在床头。
“三兄快说,坏消息是什么?”
道俊拖了个凳子坐到朝颜床边,不爽的说道:“坏消息就是昙曜被陛下放了。”
朝颜又笑着问道:“那好消息呢?”
“好消息就是所有的僧人都被释放了,陛下不知昨夜之事。”
朝颜彻底松了口气,“那就好。”
“颜颜,你就在别院好好休养,晚上的宴会就不要去了。”道俊关心的说道。
朝颜摇摇头,“不,三兄,我要去。”
“我做了这么多,可不就是为了这个赏赐吗?更何况,我还要让陛下为我主持公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