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颜其实并不太理解为何高家斗不过西眷柳氏,虽说高允出身寒门,但高允的官阶比柳氏子弟高两品,官高一级已吓死人,何况高两级。
怀什见朝颜一脸迷茫求知的模样,躲在羽扇背后的唇角止不住上翘。
他轻轻摇着扇柄坐到朝颜身旁,狡黠地对上朝颜的视线。
“主子可想知道背后的隐情?”
朝颜不自觉地将身体往榻子里缩了半寸,
“你要说便说,不要卖关子。”
怀什指指自己的唇,眼巴巴地望着朝颜。
“主子,天下可没有免费的午餐,你将方才的事情做完,我就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你。”
朝颜皮笑肉不笑地拉过怀什的头,小声咬牙切齿地说道:
“此处还有别人,收起你疯癫的性子。”
“哦?”
怀什不明所以地回头看了眼一坐一立的主仆俩,笑得越发邪魅。
“那我更要在主子的嫂嫂面前好好表现了,万一以后主子要与属下有些什么,嫂嫂也能替我说说情。”
最后一句,怀什是故意对高洛灵说的。
高洛灵提溜着眼珠子在两人中间来回打转,尬笑着将身子往后缩,紧贴到秋月的身上。
“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你们继续。”
朝颜无奈地摇了摇头,板起脸问:
“你到底说不说?”
怀什见好就收,撑起身子坐到榻子边,像个说书先生般将伶人的往事娓娓道来。
伶人真名范文轩,是前宜州县令范奉应之子。
范县令一生娶过两任妻子,第一任就是范文轩的娘,在范文轩八岁时因病身故。
因思念亡妻,范县令直到五年后才娶了继室,也就是已改嫁给柳氏的郑氏。
鲜为人知的是,郑氏在嫁给范县令之前,本就与柳氏本就有一段姻缘,二人不知何故和离,后来才跟了范县令。
范县令死后,郑氏又改嫁给了柳氏。
“所以我继舅母原本就与柳氏暗通款曲?”高洛灵站起身难以置信地问,她的声音不自觉大了许多。
“高小姐竟然不知道此事?”怀什歪着头反问。
高洛灵用手撑在桌面,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去。
“我的爹娘从未与我提起过此事,听我舅父说,他是在来宜州赴任的路上认识的郑氏。”
“如此说来,我舅父之死或许也与郑氏有关!”
朝颜注意到怀什嘴角的坏笑,坐起身问怀什:
“范县令究竟因何而死?”
怀什挑挑眉,并未急着回答。
比起自己手上的内幕,他更想听听高洛灵的答案。
高洛灵在秋月的搀扶下又坐回到凳子上,给自己灌下两杯水才平缓下来:
“因被人诬陷为官不正,上吊身亡。”
“你怎么知道是被诬陷,万一...”
朝颜话还未说完,高洛灵神色就再次激动起来。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舅父为官清廉,若是他收受百姓钱财,何至于家中常年贫困,一件外袍穿了五年。”
屋内一时安静得有些可怕,谁也没有吱声,只是静静地看着高洛灵。
朝颜走到窗边看向台下的伶人,如果范县令不死,他应也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失...失礼了,我只是想为我舅父正名。”
高洛灵低着头解释,她许是将眼前的人都当做了亲近之人,才会没控制住自己的言行。
“就算我们都知道范县令不是这样的人,可在别人的眼里,他还是个贪官。”
朝颜转回自己的视线,目光灼灼地盯着高洛灵,一字一句说得极慢:
“因此,你的表兄只能在这卖艺,糊口度日。”
楼下的戏剧已到了尾声,伶人空有一腔抱负却无处施展,他跪于地上乞求老天,质问老天,却久久也得不来一个答案。
台下的看客已然哭成一片,手上的荷包更是不停地往台上甩,似要用铜臭之物砸开老天的双眼。
“你们...你们相信我舅父没有受贿?”高洛灵捏紧手上的帕子,小心地确认。
怀什左手撑在身后,云淡风轻地说道:
“你舅父是死于他杀,并非自杀。”
“杀他之人,与柳氏背后撑腰的人都是——崔司徒。”
“什么?!”
高洛灵的脸色骤变,“你莫要诳我,你怎会知道我舅父之事?”
“我在这开店几载,过去也与范县令有过交际。高大人现下不能为你舅父一家报仇,并非是因他不知实情,而是确实斗不过。”
“柳氏为何会与崔浩有关?”
朝颜疑惑地问,她不禁怀疑下面的人是否隐藏了某些情报。
怀什得意地走近朝颜面前,“老规矩,主子...”
不等怀什说完,朝颜已用眼神告诉他莫要挑战她的极限。
怀什装傻地笑笑,“莫要动怒嘛,我说就是。”
他复又看向高洛灵,问:
“高姑娘,你的母亲可是你父亲的续弦,来自范阳卢氏?”
高洛灵木讷地点点头,这事京中人尽皆知,她自己也曾猜想,是不是因继母的原因,他爹才没有为表兄报仇。
“那就对了,崔浩的母亲出自范阳卢氏,范阳卢氏又与赵郡李氏联姻,赵郡李氏与西眷柳氏有亲,同时,李氏又和郑氏有亲,崔浩的夫人来自太原郭氏...”
怀什见自己的一番话已将两人绕晕,总结道:
“简单来说,就是魏国的‘五姓七望’通过结亲的方式,已经相互成了倚靠。柳氏是其中势力最弱的一支,他们的富贵都倚仗在崔氏的羽翼之下。”
“而因为你继母的关系,高家与崔氏也有亲缘,所以高大人不能轻易向柳氏发难,懂了吗?”
朝颜听得嘴角直抽抽,“这么弯弯绕绕的关系都能被你发现,你真是微察秋毫。”
“过奖,过奖。”
怀什洋洋自得的挺直腰杆,他在宜州这几年,可不是白混的。
“难道就因为背后之人是崔司徒,我表兄就要就此堕落吗?”
高洛灵的小脸皱得快哭起来,她们小门小户自是比不得高门显贵,明明只是想按部就班的活下去,却也莫名其妙成了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秋月蹲下身安抚:“小姐,我们来这已是冒险,你莫要再将自己搭进去。”
“也不是没有办法。”
高洛灵猛地抬头看向朝颜。
“什么办法?”
“还范县令一个清白,虽然我们动不了崔司徒,但是能动他手下的人。”
“那你快说,我们该如何做。”
朝颜对上高洛灵急切的脸,突然一摊手。
“你知道的,我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高洛灵顿时泄下气来,“那你想要什么?”
“嗯~~~你与我大兄好好过日子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