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等当事人反应,人群后方就有一胡子花白的老人大喊:
“老臣拜见南安长公主、上谷公主。”
众人顿时慌成一团,纷纷跪下高声齐呼:
“下官(草民)拜见南安长公主、上谷公主。”
杨夫人再傻也意识到朝颜的身份不一般,她惊恐地缩着脖子,万分后悔方才没有顺着朝颜给的台阶下,惹了不该惹的人。
南安公主看到站在朝颜身后的昙曜眼神闪了闪,转瞬恢复平常地对众人说:
“平身。”
“谢公主殿下。”
身着一袭橙红色束腰衣裙的上谷公主走上前,笑着对朝颜嗔怪道:
“我这才刚到你府上就被你娘给拉过来,颜颜,你是连口茶都不给我喝呀?”
随着她的缓步前进,她腰间悬挂的金色小驼铃叮叮作响,像是随身带着一把乐器,只为她一人独奏。
朝颜站直行礼的身姿,笑着解释:
“非是颜颜不让姨母饮茶,而是想请姨母来喝杯喜茶。”
“哦?”上谷挑挑眉,望向府门上方的匾额,“杨府?是朝中哪位杨大人?”
“刑部侍郎杨解林。”
“原来是你姨父的属下啊,那这杯喜茶吾倒是讨得来。”
上谷与南安公主相视一笑,又看向挡在轿子前方的杨夫人,不解地问:
“这人挡在轿子前做什么?花轿都到府门口了,还不拜堂成亲么?”
朝颜看了眼局促不安的杨夫人,凑上前对二人简单说了下事情的经过,上谷忿忿不平道:
“竟然还有这种事?那吾可得好好治治她。”
遥想当年,上谷的第一任驸马也带来个爱摆谱的婆婆。那时她刚嫁进夫家可没少受气,如今对于这类为老不尊的人,她是见一个恨一个。
她端直身体慢慢走过杨解林身旁,皮笑肉不笑地盯着躬弯身子的杨夫人,问:
“我与皇姐来做你儿媳的喜婆可合适?”
杨夫人浑身猛地打颤,强装镇定地答道:“多谢公主殿下,只是我家儿媳福薄命浅,恐受不住公主的礼。”
“是吗?”
“是...是吧...”
上谷冷哼一声,绕过轿子的边缘走到另一边,边走边说:
“古人云,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你这老婆子倒好,非要毁自己儿子的好事。”
“你当初若是不愿意人家姑娘嫁进来,何必答应这桩婚事?答应了,又何苦闹这一遭?”
此话一出,周边围观的群众顿时大声叫好,这杨夫人不把他们的话放在眼里,还敢把公主不放在眼里?除非她是想自己儿子前途尽毁。
杨夫人被上谷怼得哑口无言,只能低着头唯唯诺诺地说“是”,脚步却没挪开一寸。
“让开!”
上谷厉声吼道。
杨解林见情形不对,连忙将杨夫人从轿子前拉出来。朝颜立马对周边的乐师递了个眼神,霎时间众人回过神来,擂鼓唢呐声再起,场面又恢复了喜气洋洋。
杨解林哪敢真让两位公主去搀扶谷咛下轿,他向二人抱拳致谢,自己几步上前掀开轿帘,将谷咛迎接下来。
上谷这时才注意到人群中的昙曜,她直愣愣地盯着昙曜看了许久,神情激动地快要哭出来。
若不是南安公主适时将她带走,她极有可能如南安初见昙曜般,对昙曜“上下其手”。
“一拜天地。”
有了两位公主的压阵,杨夫人嚣张的气焰可算熄灭不少,乖乖地坐在高堂最左边接受新人的跪拜。
“二拜高堂。”
朝颜躲在人群中,偷偷攥紧身旁昙曜的手,小声问昙曜:
“我们也会有这一天吗?”
昙曜留恋又宠溺地看着朝颜的侧脸,坚定地点点头。
“会的,只要你要的,我都会给你。”
端庄地坐在上首的南安公主将两人的互动全收入眼中,她无奈地叹了口气,罢了,装看不见吧。
“等等,”
原本要入洞房的新人被南安公主叫住脚步,她从手腕摘下一枚翠玉手镯递给谷咛。
“吾来得匆忙,未曾备礼,望你莫要嫌弃。”
谷咛受宠若惊地蹲下身,“多谢公主恩裳,臣妇受之有愧。”
杨解林亦拱手道谢。“下官多谢公主赏赐。”
“去吧,恭贺你们喜结连理。余生漫长,夫妇二人需为一体,携手共渡千难万险。”
“是。”
南安公主的目光有意无意地看向混在人群中的二人,也不知他们听懂自己的意思没有。
上谷还想去找昙曜攀谈几句,被南安公主直接拉走。
“诶,皇姐,我们不带颜颜一起回府吗?”上谷问。
“小姐妹有体己话说,让她多待一会。”
“你们可真是生了一窝卧龙凤雏。”
上谷吐槽道,她压根不信南安公主的半点儿说辞。方才朝颜与昙曜的窃窃私语谁看不见,要说两人没什么,她才不信。
送走两位大人物,余下的人紧绷的弦总算放松下来,年轻的同僚们嚷嚷着要去将新郎官叫出来,今晚让他洞不了房。
朝颜与昙曜并肩站在角落,看到众人脸上再次恢复笑脸也暗暗松了口气。
“你何时走?”朝颜问。
“现在。”
见朝颜错愕地瞪着自己,昙曜小声解释:
“我与同门相约在城外集合,已经耽误了些时辰。”
“我送你。”
不是问句,是肯定句,朝颜并不想给昙曜拒绝自己的机会。
马车内的两人各自坐在两边,谁都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从何开口。
昙曜再也忍不住,将朝颜紧紧拥进怀中。
“对不起,我不能亲自送你。”
朝颜搂紧昙曜的腰,笑着安慰,“没关系,今日我能送你也很好。”
“颜颜,”昙曜将朝颜又搂紧几分,头埋进朝颜的颈窝。“是我无用,抵抗不了陛下,护不住你。”
“我知道若因之死与你无关,你想护住阳平王府,护住我,护住你的下属,就必须有人担下此罪。可是,那人不该是你,颜颜,不该是你。”
朝颜感觉到脖颈处的温凉,推开昙曜为他擦去脸上的泪。
“我去中山未必不是好事,若我一直留在京师,逃不掉被人惦记婚事。如今我远走他乡,他们管不到我,我也能过几年自由快活的日子。”
“昙曜,你以后是要做道人统的高僧,到时可别忘了我,苟富贵,莫相忘。”
昙曜心疼地抚摸朝颜的笑脸,他倒希望朝颜能扑进他怀中大哭一场,宣泄满腔委屈,而不是怕他担心,在这强颜欢笑。
“曜心悦颜颜之心,绝不改变。”
“那你答应我,去了武州每日只准做三件事。”
“哪三件?”
“吃斋念佛,修建寺庙,还有想我。”
“好,我每日每时每刻都会想你,晨起时想你,入睡时想你,早课时想你,晚修时想你,无论在哪,在做什么,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