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之后, 谢嘉语想了很多事情。
虽然之前黄太医已经告诉过她关于顾建武身子骨的事情, 但由于她之前又见过顾建武, 觉得他身子没什么大碍, 所以就选择性的遗忘了。她总觉得顾建武没那么老, 病也没那么重, 不会那么早就去世。
然而, 现实却给了她重重的一击。
就连谢莲都知道的事情,她竟然完全不知。
第二日一早,谢嘉语便把顾建武约了出来。
见了面之后, 谢嘉语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顾建武看。看得顾建武有些不好意思了,才收回来目光。
“我听说顾嘉的亲事要提前了?”谢嘉语看着桌子上的一杯茶水淡淡的问道。
顾建武拿着杯子的手一顿, 随后又恢复正常, 放下来杯子,笑着道:“嗯, 昨日已经跟你们府上以及长公主府商议好了, 下个月便会成亲。”
“为什么?”谢嘉语抬起头来直视顾建武的眼睛。
顾建武沉默了下来, 低着头, 许久都没有讲话。
“到底为什么?”谢嘉语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这一次,顾建武抬起头来, 看着谢嘉语, 认真的道:“嘉柔, 我今年快六十岁了,身子已经大不如从前了。从前跟我一起上过战场出生入死的兄弟们, 如今也渐渐的离世了……”
“我不信……”得到了证实,谢嘉语心头如同遭受了重击,哆哆嗦嗦的说道。
然而,还没说完,便看到对面的顾建武突然重重的咳嗽了起来。咳着咳着,拿出来手帕擦了擦。
见状,谢嘉语忍不住上前,帮他捶了捶背。
就在顾建武要收起来帕子的时候,谢嘉语仿佛看到了一丝红色的血丝。她原本想要把帕子抢过来看清楚一些,手伸到半路却改变了主意。明明已经看到了,又何须再次确认。
等顾建武不咳了,谢嘉语坐到了他的对面。此时,谢嘉语的脸色比刚刚还要难看。
“黄太医说还有多少时日?”谢嘉语原本以为自己会非常平静的问出来。然而,刚开口就带了一丝哽咽。问完之后,眼眶也忍不住微微湿润了。
“也就这几个月的光景了。”顾建武笑了笑说道。
“你还能笑得出来?我约你出来你还来做什么,不在家好好休养。”谢嘉语红着眼眶说道。
顾建武脸上的笑意未减,安抚道:“莫要哭了。前两年我就差点去了,若不是你突然醒过来了,恐怕如今早已是一副白骨了。这两年对于我来说,就像是活在一场梦中一样。能在死前见到你,跟你说说话,看着你幸福的模样,我已经非常满足了。可见上天待我不薄。”
谢嘉语的眼泪却是流得更急了。
“自你昏迷之后,这两年是我过得最开心的时候,这种开心甚至能让我渐渐的忘记了身上的病痛。”顾建武缓缓的说道,说着说着,又忍不住咳了起来。
谢嘉语连忙擦干净眼泪,拍着他的后背,说道:“别说了,赶紧喝口水。”
咳完这一阵之后,顾建武脸色通红。喝了一口水,整个人渐渐的平缓了下来。
“等到下个月嘉哥儿成了亲,我也就没什么念想了。所以我便自作主张提前了婚事,希望你莫要怪我。”顾建武笑着道。
“我又怎么会怪你。”谢嘉语沙哑着嗓音说道。
“嗯,不怪我便好。”
又说了一会儿话之后,谢嘉语见顾建武的神色不太好,连忙让下人送他回府了。
等顾建武走后,谢嘉语又一次来到了荣宝堂。
这一次,她不言不语,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一句话也不说。
今日天气不太好,黄太医没有晒药,而是在和药童捣鼓着新鲜的草药。忙了约摸一刻钟之后,看着谢嘉语的样子,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你去见过他了?”
谢嘉语点了点头,用浓浓的鼻音说道:“嗯。”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看开点儿吧。”黄太医淡淡的说道。
“真的没有任何希望了吗?”谢嘉语忍不住问道,眼睛里带着一丝希冀的色彩。
“身子已经亏空了,暗伤旧疾太多,回天乏术了……”
说完,黄太医低着头看着手中的药草,虽然叶子已经枯黄,但仍旧能看出来是真的药草而不是杂草。突然就没了兴致。往旁边一放,也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
“他如今倒是挺好的,不似前几年那么悲观。你在他面前不要如此难过,免得他看了更加伤心。”
谢嘉语这才察觉到,不知何时,她又哭了起来,连忙拿出来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泪。
“嗯,我知道了。”
两个人默默的坐了许久之后,谢嘉语带着沉重的心情回了府。
裴之成虽然非常的忙碌,但仍旧看出来谢嘉语今日的情绪不太好,躺在床上之后,伸手抱了过来,低声问道:“怎么了?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的事儿?”
谢嘉语抿了抿唇,吸了吸鼻子:“我没事。”
“嗯。”
很快,两个人便没再说什么,谢嘉语渐渐的睡着了。只是,裴之成却没睡着,凝视了许久,伸出来手抚平了谢嘉语紧蹙的眉头。
第二日一早,上朝的路上,裴之成问道:“昨日夫人去做什么了?”
东海自是明白裴之成的意思,连忙道:“昨日夫人去福味斋买了些糕点,去了许久才出来。随后又去了荣宝堂,在里面坐到约摸天黑的时候才回府。回到府中之后,神色便不太好看。”
说完之后,又问道:“主子,需不需要属下查一查……”
“不必。”裴之成摆了摆手制止。
接下来,谢嘉语没有避嫌,借口顾嘉和谢莲的亲事需要她从中斡旋,又借口跟顾夫人的关系好,去了几次将军府。
而裴之成也渐渐的得知了两件事情,一是下个月顾嘉便要成亲了,二是……顾老将军病了。
几乎所有人都是从顾嘉提前成亲一事中得知顾老将军病了。
皇上派了御医去给顾将军看病,等到御医给皇上回复之后,皇上亲自去了一趟将军府。
恰好,那日谢嘉语也在。
“还记得当年朕跟在表姐和建武兄身后一起去骑马的日子……”承德帝想到了很多的往事。
“臣惶恐,当不起皇上这句“兄长”。”顾建武说道。当年,他毕竟是先太子一系的人。虽然他从未害过今上,但怎么说都属于不同的阵营。
谢嘉语没那么多的顾忌,听了之后笑着说道:“是啊,那时你不会骑马,还是建武教你的。一开始你可是被摔下来好几回呢。”
承德帝想起来那些事情哈哈大笑起来:“是啊,表姐一说朕也想起来了。可不是么,朕那时愚笨,学了许久才学会。”
顾建武道:“怎么会,皇上那时尚年幼,学得慢情有可原。”
又说了一会儿话之后,承德帝和谢嘉语走出了房间。
走在将军府的花园里,承德帝看了一眼自家表姐的神色,说道:“你最近一段时日可还好?”
谢嘉语淡淡的笑了笑:“初听到之时,如同遭到了雷劈,整个人都有些难过。这几日倒是想开了一些。”
“是啊,当年在一起玩闹的小伙伴们,如今也都已经老了。朕有一日也会老去,文昌侯、惠和……这些人都会老去。有时候朕却不知,到底是死去的人比较难过,还是活着的人比较痛苦。只是想到表姐,又觉得表姐才是最痛苦之人。哎……有时候,一个人的长生不老也并不是一件好事。”承德帝感慨道。
谢嘉语被承德帝的一席话说得泪眼婆娑,眉头紧蹙的看着承德帝:“皇上莫要如此说,只要一想起这种事情,我便难过的不行。”
承德帝已经活了快六十岁了,很多事情早已经看开。站在身边的这位表姐虽然比他大,但在这个世间却只活了不过二十个左右的年头,这些事情看不开也是正常。
“嗯,朕不说了。”承德帝道,“对了,他近日对你可好,你可有受什么委屈?”
谢嘉语擦了擦眼泪,想到裴之成,脸上露出来幸福的笑容:“皇上每次见我都如此问。他待我极好,也没人敢给我委屈受。”
承德帝笑着道:“嗯,那便好。如若哪一日他待你不好了,你只管告诉朕便是。”
“嗯,多谢皇上。”
没过多久,顾嘉的亲事到了。
裴之成发现,随着顾嘉亲事的临近,自家夫人的状态却是越来越差了。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顾嘉之前似是向自家夫人提过亲。而他所娶的那位文昌侯府的姑娘,也跟自家夫人长得极为相似……
想到这些,裴之成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青嬷嬷看着自家姑爷和小姐之间的状态,着急的不得了。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对姑爷如此的冷淡?”
谢嘉语怔愣了一下:“没有啊。”
今天早上裴之成上朝之前,她难得醒了过来,两个人还说过几句话的。那时她并没有看出来裴之成有任何不高兴的地方。
“怎么会没有,您不算算,您跟姑爷有快一个月没在一起吃晚饭了。”青嬷嬷着急的说道。
这话说的谢嘉语也愣住了。青娘不提,她还真忘了这件事情。之前裴之成不过来吃晚饭她多半都会遣人去书房看看,或者做一些好吃的饭菜送过去。但是,自从得知了顾建武身子不好之后,她好像就有些疏忽家里的事情了。
“嗯,我知道了。”
等到了下午,谢嘉语原本以为裴之成会很忙,听说他可能不回来用晚饭之后,又让人去叫了一遍。没想到裴之成却回来了。
谢嘉语连忙让厨房做了一些裴之成喜欢吃的菜色,两个人愉快的吃完了一顿晚膳。
吃完饭之后,谢嘉语琢磨了一下,说道:“对不起,最近我有些烦心的事情。”
“何事?”裴之成忍不住问道。
谢嘉语抿了抿唇,说道:“你也知道,我们府跟将军府关系极好。而顾将军最近生病了……”
“可是因为顾嘉?”裴之成问道。语气里有着自己难以察觉的酸涩。
谢嘉语不明所以:“关顾嘉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