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受伤?”
花临抬头,观川逆光站着,灿烂的阳光从他背后照下来,拉出一块漆黑的影子。她觉得眼睛有些酸涩,低头揉了揉,“没有。”
观川松了口气,拍拍她衣袖上沾着的尘土,转头看见颓然坐在地上的靖西和巧娘。有些吃惊的说:“是你。”
靖西无奈的笑笑,点头没有说什么。
“看不出你有这么大的胆子。”观川眼光扫过巧娘的脸,靖西有些徒劳的用袖子挡住他的目光。
巧娘却毫不在意的掀开他的手,挣脱他的怀抱,站起来与观川对视。
“看什么看?没看过妖么!妖又怎么了,我就是妖。”她的手化作一团红雾往观川身边的花临而去。
那缕红雾汹涌而来,下一瞬间就在观川身前消失殆尽。“不知悔改。”
观川举起赤渊正要动手,却发现花临一脸惊恐的从他身后走出来。
巧娘看着他们一个惊恐,一个惊讶的表情,嘻嘻笑着,唤道:“燕儿,到娘这里来。”
“不要!”花临连连摇头,手脚却不受控制的往巧娘的方向走。
观川看她样子就猜到这笨蛋是被人控制了,一个手刀劈下去。
巧娘惨叫一声,向他扑过来,“把燕儿给我!”
只见她下半身化作红雾,两眼充血,红肿的眼球突出眼眶,头发挣脱了发髻的束缚,蛇一样漂浮在空气中。靖西徒劳的去拉她,手一次次从她身体里穿过。
“这都是命?”他站直身体,一脸决绝的看着巧娘。
观川毫不在意巧娘疯狂的模样,将花临打横抱起,交给悠哉的飘在半空中的魍魉。这才回过头看着巧娘:“区区一只桃花瘴,也敢如此猖狂?”
说着扔出一条绳索,却被巧娘轻易避开。
“嘻嘻嘻嘻,你们都该死。你们都该死!”她喃喃念着,红雾颜色一点点变深,变成紫红的颜色。“你说,我要是将瘴气散满整个北城,会不会死?你们这些该死的人会不会死?”
观川看着眼前的怪物,举起手中的剑,却被靖西打断。
“少爷!”靖西跪在地上,双眼却看着巧娘的方向。“是我的错,是我害了她。”
“你?”观川嗤笑一声,往巧娘的方向走去。“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留着她祸害。因为愧疚?”
靖西眼睁睁看着观川走过去,满心空茫失落,他站起来挡在巧娘身前,“因为爱。因为我爱她,愧疚也好,爱也好,都一样。”
观川被他的举动气到,才要挥剑,又听见靖西说:“您喜欢花临?那么,您爱她么?”
“自然。”
靖西哀伤目光落在巧娘身上,陷入癫狂的巧娘浑然不查,挥舞着袍袖将瘴气吹得更远。“如果变成这样的是花临,您会怎么做?”
观川转头看了昏迷的花临一眼,摇摇头,“她不会。如果……我会把她关起来,这样就没人会伤害她。”
“我也是这么做的,我也是这么做的……”靖西凄惨一笑。我们已经不幸,为什么要眼睁睁看别人幸福?
“我也是这么做的。什么血脉?不容玷污?”靖西指着崩塌的枯井,“那是我的燕儿,我的女儿,同他们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
低沉的男声从空中响起,几个手持拂尘的修士翩然而站。他们穿着一样的服饰,区别只是膝挡上的刺绣,各自绣着飞廉,隗知,陆吾。
他们是三族的族长,炎帝城最有权势的人。裕泰·飞廉,渊官·隗知,臣之·陆吾。
渊官露出一脸斯文的笑容,说道:“小地方未经打扫观川小友便来了,怕是脏了你的脚。”
明里的恭维,其意思分明是指责观川不打招呼闯入后院内宅。
飞廉,隗知,陆吾三族依附隐神宗,在炎帝城扎根已久,说是三族,也都是表兄弟堂兄的关系。沆瀣一气,早不分你我了。
“我倒觉得这出风景甚好。”观川收起手中的剑,背过身不看那几个披着嫩脸的老头,“你们府里有趣的人物不少。”
裕泰怒火中烧,不同他们打机锋,对靖西喝道:“当日就让你杀了这妖女,你居然敢一直留着她?!”
那一日,裕泰亲手溺死了按理是他重玄孙女的女婴,回到房间时看见靖西一脸悲痛,躺在床上的妖女也没了气息,头也不回的走了。
后来也没再来过,靖西隐藏的好,他居然一直没发现巧娘还活着,甚至变成了食人的大妖。
“我怎么不敢?”靖西扬起一抹释然的笑容,“不过一条命而已。”
裕泰一掌打在巧娘胸·口,巧娘顿时倒在地上,充血的眼睛恶狠狠瞪着眼前的裕泰。“是你。”
“是老夫。”裕泰一甩拂尘,“当年让你逃过了,是老夫的过失。”
红雾渐渐消散,巧娘吐出一口血,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靖西拾起落在地上的长枪跪在巧娘身边,“巧娘?”
“她死了。”邦泰垂头看着他,“你可知错?”
靖西将巧娘抱在怀里,露出一抹笑容,“不知。”
“不知悔改。”邦泰冷哼着飞出一脚。
靖西伴随着散落的血珠往后飞去,怀中紧紧搂着巧娘的尸体。
“这是今天第二次听到这句话。”他微笑着闭上眼,“我不后悔。”
很多年很多年以前。
在茅草屋醒来的的靖西感激的看着眼前的少女,他记得是这个姑娘救了自己,“谢谢你。”
巧娘垂着头羞涩一笑捂着脸转身出去了。
后来的后来,靖西在养伤过程中爱上了单纯质朴的巧娘,带着她回到炎帝城。不顾族中众人的反对娶她为妻,两人在飞廉府角落的小院子安家。
巧娘从来不出门,只在小院子里侍弄花草。很快,巧娘就怀孕了。
靖西满心期待着孩子的降临,几个长老却在巧娘生产时中察觉到她是妖兽。看着虚弱的巧娘,他终于把怀里小小的,粉红色的婴儿交给族长,只求他们放过巧娘。
看着长老将孩子,他们的燕儿溺死在井里,那一瞬间,他知道自己有了心魔,修为再难有寸进。
后来,溺死燕儿的井没几天就枯了,巧娘一点点变得疯狂,她每日缩在枯井里,白净的脸上渐渐爬满红纹……然后开始偷别人家的小女孩,偷别人的心脏。
伴随着房屋倒塌的声响,靖西和巧娘被砖石掩埋。
花临醒来时,正看见被罡风绞成碎末尘土的石墙砖瓦。她疑惑的转头,看见观川站在一边顿时松了一口气。
不管是什么地方,只要观川在,她就觉得很安心。
花临坐起身,看见一边潇洒坐着的魍魉惊了一下,一脸怒气的扭过头又看见站成一排的裕泰,渊官,臣之。看他们一脸冷冽的样子,吓得抖了抖。
外面好可怕……她可怜兮兮的看着观川,观川似有所感,回头对她笑了一下。
“这小子,可惜了。”臣之看着暴露的地基,摇头叹息。
“大哥未免太过决绝。”渊官也是一脸可惜的模样,说起来,这也能算是他的玄孙。
裕泰不理会他们,转身往观川走去。
观川正把花临抱下来,见他们过来也不理会,只给花临捏脖子。花临犹不知足,得寸进尺的数落他。观川漫不经心的应了,眼角的余光瞥了裕泰一眼。
裕泰气得一肚子火,也只能耐着性子说,“家门不幸,倒叫观川小友见笑了。”
观川状似漫不经心的问:“那燕儿是他们的孩子?”
裕泰僵了一下,道:“是的。她一出生我就将她溺死了,神之血脉不容混淆。您也要多注意。”说着意有所指的看了花临一眼。“小修士也是不配的。”
观川握住花临的手,回头一笑,绚丽的容颜让他看呆了:“我认为可以就够了。谁能插手?”
“您……”裕泰才回神又被他嚣张的话噎住,半响说不出话来。
“天下之大,圣主何其之多。观川小友到底是年少,哈哈。” 渊官接着话头说道,“想来这个姑娘也累了,不如到我等府中休息片刻,吃顿便饭?”
观川点头应了,在他们带领下前往北区的最中心,宗府。
北区的住着飞廉,隗知,陆吾三族人,三族间关系虽近,住的地方却泾渭分明,交接的地方零星分布着其他小家族。
宗府位于北区的正中,三族驻地环绕的地方。巍峨的牌楼是宗府的入口,里面的建筑却都只有一二层高。
花临跟在观川身后看着周围与彤烟峰,出云城城主府都截然不同的庭院。
和大街上一样的青砖,一样的青砖房,板正的房子板正的庭院,连花草的摆放也是板正的一丝不苟。
青衣的侍女仆从低着头步履沉稳的走近,规规矩矩整齐划一的行礼,保持着姿势一动不动的等他们走过才起身离开。
花临啧啧称奇,真打量着修剪成四方形排成一排的树丛,迎面走过来一个一身淡紫的少女,她恭敬的垂头施礼,唤道:“祖爷爷们好,观川公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