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仙界做客这种事就算了吧。”观川眉毛一挑,起身拍了拍乐仁的肩膀,“我这弟子资质一般,修行百年也不过心动期修为。何况这世上也不缺龙族,你们不如就放过我这小徒弟?”
身着战甲的那人猛地站起身,怒冲冲的拔出战斧,不待别人阻止就三两步迈到观川跟前,在一干人或敬佩或震惊的目光中吼道:“竖子无礼!”
所有人都惊呆了。
说话的那人名叫田五,本是仙界一个默默无闻的散仙,机缘巧合之下被琼华的小弟子收入麾下,一时间仙石有了,仙器有了,声望也有了,对于琼华所在峒冥仙山自然非常忠心。在他眼中,既然是仙界中人,自然知道自己这样的人背后一定是天道老祖。他受了这么多年受了天道老祖们的庇护,自然也该卖老祖一个面子。观川和乐仁这样一唱一和的拒绝让他觉得不悦,也为琼华老祖不值——毕竟,就连仙界几位帝君也不敢和老祖们呛声!
偏偏,他太过想当然,观川还真就打定了主意不让他们如愿。只见他甩了甩袖子,施施然站起身,“你算什么东西?敢这样跟我说话?”
田五虎目一瞪,气运丹田,缓缓拔出了背后的战斧,锃亮的斧刃在昏暗的环境中亮得晃眼。
“你疯了?”书生打扮的那人拉住田五的胳膊,手上的折扇狠狠敲了敲他握着战斧的手,“快放下!”
田五皱眉忍着手腕上的酸疼,伸手蒲扇一样大的手把他推到一边:“不放!”
在两人争执的时候,观川走到他们身边,顿了顿,又回头瞥了乐仁一眼,道:“还不跟上来?”
乐仁看了看四周,然后反应过来观川是在叫自己,然后赶紧小跑几步跟在观川后面。
他本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跟着观川到这里来,原本以为要交代在这儿了,没想到居然能完好无损的回去,简直没有更好的事情。能活着,谁愿意去死呢?
“就这样吧,各位如果还有什么意见,趁现在都说出来,过时不候。”观川说着,弹了弹田五的战斧,“下次对我挥兵器的时候,也许可以换个不怕火的?”
话落,那锃亮的战斧融化作一滩铁水,落在地上发出一阵阵的‘嗤嗤’声响。
目送观川走远后,书生看着他的苦笑着拍了拍田五的肩膀,道:“看吧,你这好好的中品仙器就这样报废了。”
“我以为他不过合体期修为……”田五摇摇头,眼中依然是不可置信。
“否则你以为他们那些人凭什么骑在我们头上?有些东西就是天生的,咱比不上。”书生抖开手里的折扇,慢悠悠扇了几下,“走吧,走吧。这事也轮不到我们处理,回去禀报也就是了。”
田五木然点头,紧接着听到有人说了句:“其实观川公子说得挺有道理,不过一个龙族,仙界多得是,何必……”顿时觉得有些道理,然后又听见一人啐了刚才说话的那人一口,骂道:“闭嘴,老祖的事情是你能插嘴的?”
确实,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他们只不过是马前卒而已,没必要为这么点事情豁出去。见通就是个现成的倒霉例子,虽然他是自找的,但也挑明了一个事实——有些人,惹不起就不要惹,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最重要的是,死了都没人在意。
于是再没有人说话。
观川一到彤烟峰的地界就把乐仁扔下,即使此时正下着淅淅沥沥的雨,“你准备一下,也就这两天了。”走了几步,他又回头说道:“如果你把不该说的透露出去……”
“我发誓,不会的。”乐仁很快的摇头,“绝对不会。”
观川满意的点头,又叮嘱道:“不准出现在花临面前。”
“……”
“怎么,有意见?”
乐仁忍不住扯了扯嘴角,尽量用平淡的语气回答,“没有。”
观川这才转身离去。
与此同时,花临正老老实实的在华策的督促下受罚。花临打心底里觉得,这惩罚虽然不伤筋动骨但绝对堪称隐神宗最苛刻,没有之一。
一条悬空的绳索,只能用脚尖立在上面,头上还要顶着一个盛满水的花瓶……最重要的是不能动用真气。这样的惩罚别说苛刻,就说是变态也不为过。
“师父,我被掳走这么长时间,好不容易回来了……你怎么能这么对我?!”花临颤巍巍站在绳索上,冲着华策不住眨巴眼睛,“我才是受害者!”
“是吗?”华策反问道,“那些人是怎么死的?”
花临瞪圆了眼,无言以对。
“这是对你的惩罚,并不是因为你的弱小,而是因为你的错误。”华策的声音有些无奈,“你和观川呆久了,是不是也觉得别人的命不算什么?”
花临不明白这和自己跟观川呆久了有什么关系,最多,也就是观川方才替自己毁尸灭迹……而已……以及,华策怎么就觉得自己不尊重生命了?自己明明就很尊重生命,餐桌上的肉菜从来不剩下,都叫它们死得有价值!
她小心翼翼的动了动僵硬的脖子,柔声说道:“师父,我走路连蚂蚁都不踩死。我以为您知道的?您觉得整个隐神宗还有比我更善良更可爱的姑娘吗?”
对于她的说法,华策显然是不屑一顾的。他一向看不上青玄那不靠谱的行为方式,也一直觉得观川被青玄养歪了,至于平陵……不提也罢。因为这两人失败的教育,以至于他对花临的一举一动都很关注。而花临也确实像他希望的那样,机灵但不狡诈,一直以来总体还是属于比较善良的类型。但是!但是他没想到一转眼这姑娘就能和观川狼狈为奸毁尸灭迹了!
华策想起来还觉得有些恼怒,“站好,等你什么时候知道错了再叫我。”
花临偷偷翻个白眼,暗道:等你进屋难道我不会溜走?
“也不用想着溜走,这院子里我布了阵法,你出不去。”
花临如遭雷劈,泫然欲泣的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竹帘之后,只觉得自己倒霉透顶。
不过,既然布了阵法,外面的人应该听不见里面讲话吧?花临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
“关我什么事呢?我也不知道吼一嗓子他们就会死光啊!这是本能,就好像你吃饱了想打个嗝,憋不回去的不是?”她故意重重的叹息一声,假装不小心晃了晃,脖子上盛满水的花瓶落在地上碎得稀里哗啦,脚下的绳子也随着她的动作晃荡了几下,然后恢复了平静。“我受了这么多惊吓,好不容易保住贞操,师父你居然这样对我?!”
半响,里面还是没有回应。
花临想了想,便连脸面也舍了,假哭道:“可怜我从小就没了爹也没了娘,好不容易有个师父,他也只喜欢我师兄,一点也不喜欢我!爹啊!娘啊!”
喊着喊着,花临也觉得自己是真可怜,不由抽抽噎噎就哭上了。“师父,嗝,师父,你是我亲师父吗?”
华策坐在屋内,看看电闪雷鸣的天空,再看看淅淅沥沥的雨,莫名的居然觉得有些庆幸--庆幸自己这个只是打雷下雨,要知道,观川那小子可是放火烧山的德行。
屋外,花临看着华策依旧不为所动,不由嚎得更加大声。
但是女孩子就是比男的麻烦。华策在心里补了一句,无奈的发出一声叹息,至少男人不会这样哭闹不休。他沉默半响,忍无可忍的喝到:“闭嘴。”
等掀开帘子看见花临还扯在着袖子抽抽噎噎后,他就只剩下无语了。
“丢不丢人?”
“怪我吗?”花临抹着眼泪,“您是我亲师父吗?他们都欺负我,死就死了,你还怪我?”
华策对花临真是刮目相看,她居然这样难缠且不知悔改。“进来。”
“师父……”
“我是你师父,自然要承担起教导你的责任。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觉得自己受了委屈,所以那些人死了也都是活该?”
“没,没有啊。只是他们死都死了……”花临掏出手帕擦了擦脸,皱眉说道:“我也不想的,但是他们忽然就死了。”
华策的脸一瞬间又青又白,“什么意思?”
“就是我吼了一嗓子,然后他们就死光了。”花临想了想,没敢说有几个没死透的被观川一把火一起烧成灰了,“这我也不知道自己吼一嗓子就能杀人啊。我也害怕的好吧!师父,您不会想让我给他们偿命吧?!”
华策想起那声挺清亮的龙吟,瞟了她一眼,狐疑道:“你吼一嗓子能把上仙也一起杀了?”
花临满满抬起头,无言以对。见通啊,见通是被自己吃掉的……怎么办?!
“没话说了?”华策冷哼一声,“是不是还觉得元婴的滋味不错?”
“师父你怎么知道?!不对!师父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花临尖叫一声,然后后知后觉的捂住嘴,吓得心在胸膛里乱窜。
“这种事,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难免会遇到。我以为你更吃惊的应该是:我怎么会知道你的身份。”
花临摆摆手,随口道:“这种事,我早就知道了呐。”说完又觉得不对,这不是偷听后不打自招还是什么?想了想,她又补救似的说了一句:“恩,我觉得师父这样英明神武,一定早就猜到了。哈哈,哈哈哈。”
华策的叹息悠长而深沉,有点无奈和无力,“好笑?”
花临汗毛一竖,赶紧摇头道:“不好笑。”
“我看你活了这么多年还是没常识。”华策又叹息一声,“仲古之时,神族并没有现在的伦理教法束缚,食人,同类相食,血缘混乱都是稀松平常的事情。你和观川是一类人,天生本能就该是把修士做食物看待的,控制不住自己也是正常——不只你们,但凡血脉纯净者或多或少都会有这个问题。但我希望你记住,修士和你一样,会思考,会说话,也有亲人朋友,并不是餐桌上的三牲六畜,你不能把他们当食物吃。”
花临不太明白他的意思,想了半天才冷汗津津的说道:“师父,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是那种坏人吗?”
“为师只是提醒你。本来这虽然不好,但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只不过你的身份不宜引起别人注意……现在闹出这么大的事情还不知道怎么收场。不准惹事,明白了?”
花临神色复杂的盯着华策,您老表达关心的方式是不是不对?我理解不了……你到底是教育我不要吃人,还是教育我吃人可以但是不要引人注意?
我怎么真的有些理解不了?
过了半响,她呐呐说道:“师父,你关心我就直说,就算罚我顶花瓶我也是摸索不出您那高深莫测的心思的。”
华策淡淡的看着她,然后淡淡的说道:“出去吧,让我静静。”
在他们说话之际,观川已经在院子门口站了一会,淅淅沥沥的雨早已经停了,他却依然撑着油纸伞站在墙边,双目放空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周围人来来去去却丝毫影响不到他周身的寂静。
花临被放出来时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她从未像此刻这样理解观川。
他曾经说过:“世上只有我们最亲近。”原来是真的。师父根本不会管我是不是好好呆着就被人掳走了,他只会教训我!
花临想了想,伸手挽住观川的手臂,“哎,我们回家?”
“恩,回家。”
“观川,刚才师父教训我了。”花临扇动着长长的睫毛,“雨早就停了,你先把伞收起来好不好……”
“好。”观川依言收起伞,然后示意她继续。
花临看了看四周,然后凑到观川耳边小声说道:“师父一开始说我不该杀人,但是那些人是自己死的,虽然好像是因为我……后来他又说我不该吃元婴,但是最后又说吃元婴挺正常的,不奇怪。你说,到底是我奇怪还是师父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