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发现时为时已晚,虽然迅速翻了个身,那木梁在落下的时候,依然砸在了他左肩上。
他推开木梁,左肩痛不可抑。火苗连带他的衣服和皮肉一起滋滋啦啦地烧起来。
他赶紧用手将左肩的火星扑灭。
手掌触及到烧掉一层皮的嫩肉上,痛得他连牙齿都打起哆嗦。
他四周环视一番,发现这里根本不是避难层。
看来刚才向上攀登时默数的楼层数不准确。
他想着想着头都大了。
但时间不允许他再多想,他走回楼梯口继续向上爬。
这时听到隐隐约约传来嘤嘤的哭声。
他回头看了看,但烟雾弥漫,并未发现有何异常。
他转过头拾级而上。
刚爬了几级,哭声更加清晰。
他折返回来,循着哭声一路摸来,越走哭声越明朗。
就在他刚刚摔倒的身后不远处的墙角里,地上趴着一个七八岁年纪的小女孩儿,双腿被一块厚重的石板压在下面。
小女孩儿一边哭一边咳,脸颊被烟熏得黢黑,几乎分辨不出鼻子、嘴巴。
脸上被泪痕滑过,留下一道道长短不一、粗细不一、纵横交错的印痕,让她的脸看上去有点水墨画的感觉。
而她五官中唯一分明的就是那对水汪汪的大眼睛,圆咕隆咚地看着他,眼中充满了求生的欲望。
叶磊牵挂着许纯美,可小女孩儿那双渴求的眼睛深深地吸引着他。
若对这女孩儿见死不救,她极有可能命丧于此。
由不得多想,他蹲下身来,拼尽力气将那块石板搬离小女孩儿的双腿。
小女孩儿痛得张着嘴巴呼吸,眼泪哗啦啦地流淌,但她愣是咬紧牙关,一声不哭。
小小年纪竟有如此韧劲儿,叶磊为之动容。
“小姑娘,别怕,叔叔会轻一点儿,尽量不弄痛你。”
他一边用力抬起那石板,一边安慰她。
小女孩儿趴在地上,使劲地点头。
他刚把石板掀起,余光看到他们正上方的头顶上,一根木梁摇摇欲坠。
他心下一惊,攒尽力气将石板掀翻,俯身抱起小女孩儿向旁边跑去。
刚跑出一米有余,“咣当”一声巨响,那木梁不偏不倚落在刚才小女孩儿躺的地方,地面被砸出一个不深不浅的洞。
他看着地上那个洞,吐了口气,仍心有余悸。
小女孩儿也后怕得要命,直愣愣地盯着那根木梁,紧紧缩在他的怀里,拼命地发抖。
他抱着小女孩儿上身的那只手,用力紧了紧,以给予她安慰。
但是抱着她双腿的那只手,却是极其轻巧。
她的双腿被石板砸得血肉模糊,叶磊看着心就揪起来了。
她小小年纪,却要遭受这般苦楚,况且她的双腿......不知道还能否站得起来。
看着怀中虚弱的小女孩儿,他毫不犹豫地向下返回。
他必须先把她送到安全地带,交给救治人员,兴许还能保住她的双腿。
她,还是个孩子!
不知道走了多久,小女孩儿快支撑不住,他一边鼓励着她,一边心系着许纯美。
纯美,等我,一定要等我!我很快赶来!
终于又下了几层楼后,听到了呼喊的人声。
原来是前来搜救的消防人员。
叶磊将小女孩儿交给其中的一个消防员,旁边的另一个消防员看了看小女孩儿,说:
“应该就是这个女孩儿吧?她妈妈在下面急得都昏了过去。”
叶磊安了心,转身就走。
抱着小女孩儿的消防员在身后对他大喊:“你怎么还往上爬?上面很危险!”
“我要找人!”
他已转进楼梯,不见踪影,只有他厚重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
“搜救寻人是我们的职责,你快回来!”消防员又冲着他大声呼喊。
可是这次,连他的声音也未再传来。
他终于寻到了避难层。
这里被困了十来个人。
有人在低声啜泣,有人吓得两眼发呆,有人蜷缩在墙角,有人疯狂地拨打电话,有人在相互安慰,有人在收拾残局,还有人大声呼喊着某人的名字……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灰头土脸,叶磊仅能从身型和发型上初步辨别男女。
一眼望去,眼中根本没有那个他熟悉的身影。
她已经被救出去了?还是她压根儿就没在这里?或者她......
他害怕极了,强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自乱阵脚。
他怕自己心急眼花,看不分明,抬起袖口使劲擦了擦眼睛,便将这里的每一个人挨着个地、近距离地扒拉一遍。
自然也遭来了许多的白眼。
结果仍是一无所获。
他正沮丧的时候,发现墙角坐着一人,背影像极了她。
他冲过去紧紧抓住那人。
“纯美,纯美,我终于找到你了!”
他迫不及待地喊出她的名字。
回转头来,一双莫名其妙又惊怒的眼睛落在他的眼中。
“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他顷刻间颓废,变得垂头丧气。
“叶磊,你怎么在这儿?”
抬起头来,张有力正大张着嘴巴纳闷地看着他。
他像见到阔别许久的亲人,激动得眼圈都泛了红。
“纯美呢?她还好吗?怎么你们的电话一直都打不通?”
担心、着急到了极限,终于抓到了救命稻草,紧绷着的神经突然松驰,他真实的内心便毫无保留地暴露于世人面前。
张有力一下子醒悟过来,他什么都明白了。
明白过后,他反而不安起来。
叶磊见他脸色不对,以为是许纯美发生了意外。
于是双手用力抓住张有力的两臂,力气大得十指仿佛嵌入他的肉里,冲着他大叫起来:
“说话呀!纯美是不是出事了?她是不是出事了?
你为什么不保护好她?我把她交给你的时候是怎么叮嘱你的?”
“她很安全!”张有力平淡地说。
叶磊一下子愣住了。
张有力心痛地凝望着他。
“她只是手臂擦伤一点,受了点惊吓,没什么大碍。
这里没有信号,所以电话都打不通。”
在这样嘈杂的环境里,他的声音极具穿透力,仿佛这世上只剩下他的声音,一字不落地落入他的耳朵,落在他的心坎。
“她在哪儿?”
过了好半晌,叶磊才平静地问他。
张有力脸色一沉,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伸手指着后面的一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