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鄙夷的眼神,丝毫没掩饰。
这一刻,张氏和陈天生算是体会到当年陈氏来投靠娘家的苦了。
张氏虽然泼辣跋扈,是个拎不清的人,可这里是她娘家,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再泼辣再蛮狠,也耍不到娘家来。
何况,要张氏和陈天生陈雪莲几人看张家一大家人的脸色吃饭,恐怕他们都会噎死在桌子上。
最后,陈天生和张氏商量,打算在张家借点银子,去连城租个房子住,做一些小买卖为生。
儿子发生了这种事情,就是他一辈子洗不去的耻辱和污点,陈家村儿子是呆不下去了,而他们又只有陈天福这么一个儿子,所以经过深思,最总夫妻二人决定去连城居住。
见他们要走,张家人当然高兴,不过在张氏开口借银子后,笑容就僵在了脸上,然后找各种借口推脱。
最后,还是张老太太爆发雷霆之怒,拿出她仅有的五两银子借给了张氏,不过张家几个儿媳妇也不是吃素的,硬逼着陈天生张氏夫妻二人写下借条,才放他们离开。
这是陈天生第一次在张家感受到的莫大耻辱,从今以后,他对张氏的态度大变,一不听话就是拳头侍候,直打到听话为止。
当然,这是后话。
然后,天刚黑时,陈天生就赶了一辆从张家借来的牛车,偷偷回了陈家村一趟。
他要把家里所有的一切,包括半栋房子,七亩地,农具,家什,鸡猪等等,全部估价卖给陈地生。
买房子买地,这可是大事,可不能偷偷的办。
王氏担心日后张氏会反口,就让陈地生去把村长和族中几个堂兄堂弟请来作证。
“喊什么证人,我还能诓骗你们不成。”陈天生的脸色发黑,阴沉一片,他看向陈地生,“我可是你大哥,我再不是人,也不会哄骗兄弟的银子。”
“大哥的为人我相信,可嫂子的为人我不信。”王氏直言道,张氏的人品实在是烂到了骨髓里,耍泼打赖是她的强项,所以要跟她打交道,没有真凭实据,日后指不定就回来赖上她了,说她霸占她的房子和地。
到时候,不但房子和地没了,说不定还要赔上一大笔的租用房子和地的银子。
还真别说,这事,张氏还真干的出来。
陈天生哑口无言。
王氏继续道,“再说了,买房子买地这么大的事情,我喊几个证人来作证也是于情于理的事情,大哥若不愿意,那就算了。”
意思是她就不买了。
陈天生就气的咬牙切齿,脸色铁青,可人家不买,他也不能强卖,最后见王氏十分坚持,他只好退一步。
等村长和几个族中兄弟来的时候,陈天生的脸色有些僵硬,扯出的笑容比那蔫了的蒲公英还要难看。恼怒
儿子出了那种丑闻,他还能笑出来才怪。
一群人就坐了下来,陈天生把属于他的东西一一列出来,一一估价。
除了衣服被褥他要带走外,其他所有东西都算上了,就连他们家吃饭的五只碗五双筷子都没漏算,一起估了十文钱。
最后,连房带地,所有加起来,一共是三十二两三百五十七文钱银子。
不过,里面有三百斤粮食,而其中有一百五十斤的粮食是老刘氏的口粮,现在陈天生要走了,老刘氏自然要跟着陈地生过,按理说,她的口粮陈天生就要还给陈地生才是,但陈天生却一起算进去了。
虽然只有一两银子的粮食,但事不是这个理儿。
陈地生看了一眼陈天生,见他没提老刘氏的口粮,他嘴巴张了张,最后还是闭了嘴,没说出来。
罢了罢了,一两银子的事,只要他以后多挖一些药材就赚回来了。
在大哥离开之际,何必给他添堵呢。
再说了,去外面落户要用银子的地方多了,这一两银子虽不多,但省吃俭用,一家四口人也能用上一个月。
陈地生这么一想,有些堵的发紧的心就敞开了,连老刘氏最后的养老送终的事也没提。
大不了,他一房扛起老娘以后的一切就是。
现在有安宁帮着他们,他们一家四口人都在赚银子,只要勤劳一些,努力一些,他们的日子就一定会过比以前幸福快乐。
最后,陈地生最总看在他和陈天生是亲兄弟的份上,他一共给了陈天生三十五两银子。
其中有十两银子,是王氏去跟安宁借的,剩下的二十五两银子,是他们一家四口人这三个月积攒的所有财产。
文书写了,手印盖了,王氏陈地生就一起帮着陈天生把他们全家人的衣服被褥都打包好,搬上牛车。
陈天生临走时,陈地生心有不舍,眼眶泛红,叫住他道,“大哥,有空就回家来看看,这房子虽然不是你的了,但我永远是你的亲兄弟,这里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着,还有老娘,有空多回来看看她。”
“嗯,我知道了。”陈天生喉咙发紧,应了一声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认识到,谁才是真心对他好的人。
……
张氏一家人走了,安宁的日子消停了。
对于陈天福的下场,安宁不同情。
这一切的后果,都是他自己作死的下场。
一切都是他自取其辱,自作自受而已。
那晚,如果她不是有白夜提醒,如果她是一个柔弱的女子,那今日被逼离开陈家村的人就会是她,更严重的是她会失去清白,会失去女人寻找一生幸福的资格。
所以,大舅一家人被逼离开陈家村,她一点儿也不同情。
今日之事,有因才有果。
今日他们得到的果,都是他们往日种下的因。
如果不是张氏和陈天福串通,怂恿他算计她,如果不是大舅太过纵容张氏母子的行为,今日的这一切,也就不会发生。
……
日子继续如陀螺一样转个不停。
没了张氏在身边如个小丑一样时不时的出来蹦达一下,安宁的日子就如她的名字一样,安逸宁静。
不过,安宁的心里却不宁静。
她仰头看向远处高耸入云的橘子山,山上已没了之前绿色盎然的景色,而是换上了一层萧条之色。
就如她此刻的心一样,闷闷的,灰色一片。
再有十天就要过年了,陈氏早已把她过年穿的新衣服准备好了,还买了许多鱼腌上了,说是过年吃腊鱼腊肉,表示一年平平安安。
可越是离年近,安宁的心就越是堵的慌。
每到佳节倍思亲,
距离秦远离开已经有三个半月,这几日,安宁满脑子想的都是他那张美的天怒人怨的俊颜,挥之不去。
她从荷包里拿出从不离身的绿玉佩,如葱白一样细嫩的手指在上面的纹路上缓缓摩擦,似乎上面还留有秦远的气息。
表哥,你还好吗?
我想你了。
真的好想。
一想到对她始终如一,情深似海的表哥,她就心痛。
一想到因为她的死,就伤心的痛不欲生的表哥,她就窒息般难受。
她好想去京城见他一面,哪怕只是看一眼也好,只要知道他活的好好的,她就能放心了。
这个念头起后,她就压制不住,疯狂的想去京城一趟。
只要看表哥一眼,她就回来,她不会去打扰他的生活,不会去缠着他。
可是她要用什么借口去呢?
她自己去,陈氏怕是不肯吧。
可是,她不能带人去啊?
她该怎么办?
她要怎么办?
安宁紧紧捂住胸口,里面疼的难受,只为了她脑海中那张挥之不去的俊颜。
安宁回到家,见到因在准备过年物品而满脸幸福的陈氏,她到嘴的话如一根鱼刺一样哽在咽喉,上不上,下不下。
以前因为有张氏的压迫,苦了一辈子的陈氏,没能给安宁做一件新衣服,也没让安宁吃过一块肉,一个鸡蛋。
现在,她有了银子,安宁每个月都会给她一百两银子当零用,她全都攒了起来,买了许多点心瓜果肉菜等,都是她为新年准备给女儿吃的。
她想给女儿一个幸福难忘的新年,想要把以前不能给女儿的,一次性全都给出去。
所以,看到陈氏心意的安宁,又怎么张的开嘴,说要去京城。
罢了罢了,大不了,过完年再去就是。
到时候,她正好赚够了银子,可以在京城置一栋宅院,日后去京城也好有个落脚处。
而现在嘛,她打算先在连城置办一栋宅院,懒的跑来跑去时,她就可以在连城住几日。
安宁想到就办,第二日,她去和新请来的车夫一起去连城,托杨华弟帮她买一栋宅院。
杨华弟苦着脸,哀怨道,“我的姑奶奶,你就绕了我吧,我忙的连去茅房的时间都没有了。”
“那好吧,我让胡掌柜帮我去办。”
见杨华弟刚看完一批病人,坐下还没等歇口气,门口又来了一个病人,安宁就暗自小小的愧疚了一下,然后就放过他。
她又去了客香来,把来意跟胡掌柜一说,胡掌柜就笑呵呵道,“就这么一桩小事,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心尽力帮你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