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辈子,他宁愿欠老夫人的,也不愿意欠镇国公府,更不愿意欠天下百姓的。
所以,老国公选择了保家卫国这一条路。
可他欠老夫人的,就只能压抑在心底,对她愧疚。
秦世子在边疆多年,对于老国公的心思,还是看出了几分,所以,他才把老夫人送出去,以免西院的人在出什么幺蛾子,真把老夫人气的背过气去。
那西院的人和东院的人,就真正成了仇人了。
可令秦世子没有想到的是,在马车刚出了院子,老夫人就醒了,她一见到孙嬷嬷等人要把她送出镇国公府去,就死活不走。
“赵风啊,你要是不停车,那我现在就一头撞死在这马车里。”
老夫人的威胁,逼得赵风不得不停马车。
“回去,我就算死,也要死在那个院子里。”老夫人一脸疲累道。
赵风没办法,只好把马车掉头,又把老夫人送了回去。
老夫人被孙嬷嬷搀着下马车,见了秦世子后,就板着脸,训斥了几句。
“现在是什么情况,我哪儿能离开,我要是走了,那人家就更的说我是携罪而逃,没脸见人。”
“她的死,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不需要逃,我可怜她,让她霸占着西院住了这些年,现在让她搬出去,我就是走到哪儿都是有理的。”
“她自己要死赖在这里,要撞死在这里,于我们东院的人何干?”
这一切事情,虽然理是这个理,但不管老夫人有多大的理,人就是这样,都会偏向死者。
就算是二老太夫人不对,那大家也都会向着她说话。
世间万物,以死者为大。
从二老太夫人死后,老夫人就沉默了许多,身子骨也是一下子就蔫了,做什么都提不起劲。
跟秦世子发泄了一场,她倒是觉得压抑在胸口上的这块石头轻了许多。
她又道,“我自己的身子骨,我自己知道,在你祖父回来之前,我不会有事,你就把那颗心放进肚子了吧。”
姜不愧是老的辣,秦世子的心思,竟被老夫人一眼瞧穿。
秦世子就嗯了一声,道,“祖父赶到京城,至少也要半个月时间,祖母就在院子里好好静养,外面的事,一切都有孙子来。”
“人都死了,你也别太硬着来。”老夫人嘱咐道。
“我心里有数。”秦世子道。
老夫人就没再说什么了。
秦世子派了一队侍卫守在老夫人的院子周围,不准任何人打扰她。
然后,秦世子并无出面去给二老太夫人举办丧事,也没说把二老太夫人的灵堂搬去西院,他和安宁就跟亲戚一样,每日去灵堂烧支香,磕个头,就回了自己院子。
而秦二少爷,秦三少爷,大夫人,四夫人等人,在次日后,也没继续去灵堂跪堂,而是跟随秦世子一样,每日烧香磕头,然后回自己院子,什么事情也不出面不管。
总之,西院的人死了,东院的人没人出面,一切由西院的人出面接待客人,由西院的人带头举办丧事。
就连大管家,也只是负责迎进送出,其他事,万事不管。
至于这举办丧事的银子,二夫人朝大管家和许嬷嬷支出,许嬷嬷说,“啊哟,还没听说分了家的妯娌,举办丧事的银子要嫂子家出的,二房也没穷到连办丧事的银子也掏不出来,要是真穷到那样地步,也不用你们开口,大房会全权掏了,可你们掏得起,还来问长房的银子,这算个什么事啊。”
“二老太夫人是怎么死的,你们心里也清楚,她不舍得搬出镇国公府西院,可也不能什么都依着她不是,老夫人让她多住在这里十几年,已经是情至意尽了,是她自己想不开,这也怨不到别人身上去,还有,我们老夫人答应她的丧事在东院大厅举办,是可怜她,可没说办丧事的银子也要长房掏。”
老夫人好说话,二夫人几个把二老太夫人的死责怪在老夫人的身上,老夫人是万口莫辩,哑口无言,是伤透了心,对西院的人也寒了心。
见老夫人背下了这黑锅,也同意二老太夫人的丧事在东院举办,二夫人还以为,她这次是拿捏到了老夫人的软肋,以为能在镇国公府予取予求,为所欲为。
可她没想到,秦世子一回来,老夫人就闭门不见任何人,而许嬷嬷和孙嬷嬷都不是一个好拿捏的人。
“之前的银子,不都是东院拿的么?”二夫人理所当然道,脸上一点儿也没觉得自己提出这要求,有什么不要脸的。
“之前是老夫人好意,但你们也不能拿老夫人的好心当成理所当然吧?”许嬷嬷当即就撂下脸,十分的不悦。
“你去打听打听,这京城里有几个老夫人这样好说话的?你们西院的人是早就分了家,早该搬出镇国公府的,可老夫人同情你们,硬是让你们多住了这十几年,可现在到好,我们老夫人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没让你们说句好到罢了,还得背上逼死人的黑锅。”
说到这事,许嬷嬷就气的不行。
西院的人明明就知道,一切都是二老太夫人自己想不开,生死都要赖在镇国公府住。
她撞死,关人家老夫人什么事啊?
总不能因为她不舍得,就不用搬出镇国公府吧?
可长房二房的人,分家了就是分家了,没道理分家了,还要赖在租屋住的。
二夫人碰了一鼻子灰,没办法,她最终还是从西院的公中拿出三千两银子,给婆婆举办丧事。
东院的人不出面,什么事情都得由西院的人全权做主。
有些前来祭拜的客人看出了不寻常来,就吩咐自家的下人去暗中打听,然后,一条消息悄悄的不胫而走。
“哼,怪不得二老太夫人的丧事,秦世子和世子夫人都没出面,没想到,那二老太夫人的心思竟是那么恶毒。”
“哎,白瞎了秦老夫人多年的心血。”
“老夫人那样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摊上了二老太夫人这样一个恶毒妯娌,临老了,还被她反咬一口。”
“她死了,倒是一了百了,这国公府里的几个姑娘可是被她害惨了。”
“谁说不是呢。”
“也就秦世子和世子夫人的心好,遇上这事,随便换一个人,也一定会把二房的人赶出去不可。”
“人死为大,秦世子和世子夫人这也是没办法,谁也不想落下口实不是。”
“听说老夫人都气病了,太医说老夫人再也经不起一点儿的刺激,不然,就要去跟二老太夫人做伴。”
“什么做伴,是冤家。”
“哎……这镇国公府的水深,也不只是一个省心的地方。”
“谁家不是啊,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
从镇国公府的下人的嘴里,漏出了二老太夫人真正的死因,一传十,十传百,等传到西院的人的耳朵里时,西院的人想要派人阻止这火头,已经是来不及。
顿时间,本来人人在背后唾骂的老夫人,一时间竟成了一个人人同情的对象,而本来人人该同情的二老太夫人,就成了人人唾弃的人。
不过,人死为大,就算大家很看不起二老太夫人的腌臜的手段,但谁也没说什么过激的话来。
不过,对于二夫人等人,大家就没那么好了。
东院的名声挽回了几分,西院的名声臭名昭彰,但有些精明的人仔细一思量,东院西院还不都是姓秦的,都是一家人,一笔写不出两个秦字来。
最后是东院西院的人,都在一起臭名昭彰,等到老国公回来后,镇国公府的名声已经挽回不了。
老国公爷朝大夫人四夫人大管家几个人发了好大一顿火,然后看着满脸愧疚的老夫人,老国公却是一句话说不出来。
“国公爷,抱歉,是我没管好这个家,让国公爷跟着操心了,”数年不见,老夫人开口第一句话,就是道歉。
对于老夫人,老国公是心里有愧的。
想要训斥老夫人几句,可见她已迟暮老矣,筋疲力竭,老国公是怎么也开不了这个口。
最后,他千言万语化成一句,“这些年,幸苦你了。”
老夫人的眼泪,顿时落下。
“有你这句话,一切都值得了。”就算是要她背上逼死二老太夫人的黑锅,她也认了。
后来,老国公爷又把秦世子叫到书房,说了好半天的话。
看着好好的孙子,回家不到三个月,就经历了两次死劫,他心疼的紧,“你可是镇国公府的桥梁,是镇国公府的希望,可不能让自己有个万一,不管有什么事情,你都要以保护自己性命为主,不能什么事情都去拼了命。”
“命只有一条,你要有个万一,我们镇国公府就算有你姑姑支撑着,怕是也要走到尽头了,你好好想想吧。”
人死如灯灭,人要死了,就什么也完了,就算皇上抚恤,也光耀也照耀不了几年。
只要有秦世子在,凭他的能力,镇国公府就能继续发扬光大,比皇上抚恤,暂时得到荣耀,划算得多。
老国公就是这样想。
镇国公府的利益高过一切,包裹皇上和老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