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后跟着一个人,那人满脸纠结,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小声问:“主子,你真的要把这九转金丹给她吃了吗?您也只有这一颗,是皇……您母亲为您求来保命的。”
……
姜祸水隐约觉察出自己又梦到了上辈子的事,只不过这一次似乎和以往有些不同,她能看清和听到一些上辈子不曾知晓的事情。
更像是以局外人的目光在看这一切。
看到泷儿为了她哭得撕心裂肺,满眼绝望,她心中暖暖的,也很心疼。
而这一次,她终于看清了少年的脸,正是王晋的模样,只是更加成熟了些,棱角分明。
虽然之前已经得到证实,但亲眼看见,她心头还是不禁一跳。
但她却看不清王晋身后之人的脸,只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不过这个人称他为主子,莫不是……
姜祸水突然想起了第一次遇见王晋时他身边的两个下属。
姜祸水心中带着疑惑,当听到那人说王晋要把保命的九转金丹给她吃的时候,心中有个念头直蹿出来,前尘有些被她忽略的事忽然与眼前的一幕重叠起来。
当时她只知道自己一觉醒来,病就好了,泷儿喜出望外,而不久之后,叶葵便带来了夏濯和御医,但显然她当时已经用不着了。
她不知道自己身体的情况到底严重到了什么地步,听泷儿说她福大命大,吉人自有天相时,也就信了。
但事实似乎并非如此。
姜祸水怔愣地想,莫非是他救了她?
仿佛在证实她的猜测一般,下一刻,她看到少年走到她床边,捏着她的下颚稍微用力,毫不犹豫地将手上的药丸扔进了她嘴里。
姜祸水连皱成一团,喉头滚动,像是要将东西吐出来。
少年眼疾手快地合上了她的嘴,威胁道:“不许吐出来!”
姜祸水反着胃,不能吐出来,难受得不行,“唔,苦。”
少年没好气道:“救了你的小命,吃点苦怎么了?”
说完转头去问跟在他身后的人,“有糖吗?”
“……没有。”
少年的口吻不容置喙:“去找。”
“……”
于是姜祸水看着成年模样的王晋将下属找来的糖融在热水里,一勺又一勺地喂她喝了下去,直到她眉头渐渐舒展,探着她额头的热度消退,半夜才离开。
她心里忽然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紧接着她看到的一切与记忆中别无二致。
一睁眼瞧见了泷儿喜极而泣的小脸,而后一转眸是夏濯满脸担忧的表情,御医给她诊过脉后说她已无大碍,所有人都是松了口气的神色。
她看到多日未见夏濯的自己抱着夏濯,说再也不会寻短见了。
并没有人知道,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奇迹,只是在一个夜深人静的晚上,有个同她素昧平生的少年,将仅有的一颗九转金丹给了她。
那少年说话的口吻恶劣气人,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她。
可是她何德何能?
他为什么要对一个陌生人这么好?
这个问题,也许她永远也不会得到答案了。
姜祸水回想着,她记忆中第二次碰见王晋时,发生了什么。
在她的印象中,王晋是为她拨云见月,让她重拾生机的人,她的内心对他充满感激,第二次碰见王晋时,他受了伤。
彼时她虽已积极配合治疗,但眼睛尚未复明,她嗅到了血液的腥味,只知晓他受了伤,却不知道他伤到了何种程度,而他的声音听起来似乎伤得并不严重,姜祸水按照他的提示为他处理了伤口。
她一边为他处理伤口,一边问:“你怎么受伤了?”
王晋扯着嘴角,漫不经心道:“取东西的时候中计了。”
天未亮的时候,他便离开了。
当时的姜祸水并不知道王晋伤势如何,但身为旁观者的她却看得分明。
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几十个,血染了全身,几乎叫人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流血最多的是他腿上的伤,和她说话的时候冷汗湿透了衣衫,可他却没喊一声痛,自然地与她交谈。
这么多伤,流了这么多血,她看着都疼。
望着他趔趄离去的背影,姜祸水心里五味杂陈。
仿佛听到耳边有个声音在说,如果他吃了那颗九转金丹,伤会好的很快。
如果他知道自己会受重伤,还会将这颗药给她吗?
他离开后,夏濯大清早便来了庄子,脸色阴沉,姜祸水看不见,却感受得到他心情不好。
姜祸水问他怎么了,夏濯沉默半晌,说没事,于是她便不再问了。
夏濯转而问了她身体恢复得如何,眼神在周围四处打量,心不在焉地与她聊了几句就匆匆离开了。
姜祸水心中生疑。
他在找什么?
他可疑的行为令姜祸水不由得联想到了王晋,她思忖着,难道是王晋拿了他的什么东西,得手了,才受了这一身伤?
越想越觉得是这个可能,她想跟随夏濯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但眼前一转,跳跃到了她眼睛即将复明的前几日。
月朗星稀,和风徐徐,庄子里的人都陷入了熟睡之中。
姜祸水坐在屋顶,明明看不见,却莫名的感到安心,她说:“修竹说,我的眼睛就快好了,到时候我就能看见你了。”
少年看着她,眼眸比天上的月更夺目,薄唇微掀,问:“为什么想看见我?”
姜祸水对于他这个问题很没意思,撇嘴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想看见就是想看见!”
“所以你到时候一定要记得来!”
少年抿着唇,仰头去望着天上闪闪发亮的织女星,没有应答。
而沉浸在即将复明的喜悦之中的姜祸水并没有发现身边少年的异样,但已经经历过的她却知道,从此以后,他再也没有出现过。
……
姜祸水睁开眼的时候,被耀眼的光刺了刺,闭上眼缓和了一会儿,才惊觉已日上三竿,她眼睛又干又痛,还有些肿胀的感觉。
她摸了摸脸,有些惊讶。
昨天脸上的肿已经完全消下去了,只剩下一点浅浅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