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0章
浩浩荡荡赶来“庆功”的小孩子们，看到西大泡子边上的两个巨大的烧烤架，一个个乐得合不拢嘴。
欢呼声不断。
大孩子们主动维持秩序，小孩子们也乖乖地洗手，排队，一个个兴高采烈地拿着自己分到的烤串儿吃得满嘴流油。
东西虽然准备得很多，孩子更多。
而且这时候，家家户户都没有什么油水。孩子们难得地见了肉，自然就更加甩开了腮帮子可劲儿造了。
烤肉、烤鱼、烤蘑菇、烤豆腐、烤蔬菜、烤玉米、烤红薯、烤馒头片，几乎没有哪一样是这帮孩子们不爱吃的。
姜英秀怕撑到他们，事先准备好的山楂汁和大麦茶，也都没有浪费。
甚至连首长家的小孙女带来的那些麦乳精啦、奶粉啦、饼干啦、奶糖啦之类的，也都被一扫而空。
吃完了，很多孩子还恋恋不舍，不愿意离开。
有些就干脆玩起了水。
姜英秀跟大家安排下去：
“今儿个休息一天，明天继续开工！”
第一家拿老何家开刀，第一是因为老何家那个老太太，是最初头一个挤兑沈春柳的。第二么，也是因为老何家也是出了名的难缠人家。
不过，既然这个让孩子们撒泼耍赖的计策奏效了，姜英秀就懒得去想新策略了。
下一家，他们准备攻略的，是老方家。
这个老方家呢，平时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在村里也不显山不漏水的，但是方家人却有个共同的爱好，就是指点江山，批评人物——村里谁家有点儿啥事儿，他们不跟着传播传播、点评点评，就浑身难受，吃不香睡不着的。
遇到别人家里头闹家务，他们老方家人，最喜欢出来扮清官。
问题是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呢。
这老方家却没有什么自知之明。
一直都觉得，他们家就是真理的代言人。可比清官能耐多了。能把清官都断不清楚的家务事给断的明明白白的。
还特别喜欢占据道德制高点那种。
老何家的老太太头一个说沈春柳不善良、不大度、不贤惠，他们就是头一个站出来附和的。而且还给沈春柳加上了不孝顺、不懂事之类的标签。
姜英秀听完都觉得醉了。
最让她出乎意料的是——以前自己怎么就没发现这么一家子奇葩？
不过，现在发现了也不晚。
至少他们欺负了沈春柳，不付出点代价，是别想装没事儿人似的等着这事儿翻篇儿了。
姜英秀让孩子们今天休息一天，一来是为了让孩子们休息一下，二来是为了让消息散出去，那些乖觉的，自己就会主动登门致歉了。
至于说老方家，姜英秀觉得吧，就算他们乐意积极主动登门道歉，也不能轻易给他们开门。
不折腾他们一回，总觉得少了点儿啥。
消息不张腿儿，但是传的那叫一个快。
何家老太太带了小闺女、拎着一只鸡去找沈春柳赔礼的事儿，不到大半天的功夫，就传遍了全村。
很多聪明的人家，就琢磨过味儿来了，这天晚上，就纷纷地踏进了沈春柳的家门，挨排儿来道歉来了。
比如说，谢会计的小姨子，就提了一条豆腐上了门。
在比如说，宋三斗的小舅子的媳妇儿，也提了一包红糖上门。
更有那乖觉的，暗中观望的，看到这两位“背后有人”的主儿都来了，干脆利落地也纷纷地拎着自己家的鸡蛋、老玉米、地瓜干之类的东西——东西不拘多少，关键是个礼数——找上门来安慰沈春柳了。
姜英秀对这个战果很满意，对于老方家没有上门赔礼这件事就更满意了。
于是，第二天，折腾老方家的计划如期进行了。
老方家两口子果然有点儿拎不清。
还想动手打孩子，不过这帮孩子天天在外边野，那战斗力可不一般，都没用姜英秀动手，他们自己就把老方家的酱缸给砸了。
还把屋子里砰砰乓乓一顿祸祸，害得屋子里像是被龙卷风卷过了一样，一片狼藉、没处下脚。
就这样，老方家人也没去找沈春柳道歉。
姜英秀一想，轴人还是用轴办法吧。
孩子们跑人家蹭饭，家里人顶多骂上两句，可是把人家家里给砸了，这性质就有点儿不一样了。
有的家长可是要抡鞭子、抡皮带、抡棍棒的。
为了小伙伴儿们的身心健康着想，姜英秀干脆又冒了一回坏水儿。
她专门等在早上，跑到方家门口堵人，掐准了他们要出门上工的时候，上去就把人揍一顿，三拳两脚、直接撂倒。理由还十分正大光明：
“敢趁我不在家的时候欺负我娘，就得有被我欺负回来的觉悟。”
“听说你们说我娘不孝顺，但是我觉得我挺孝顺的，你们敢欺负我娘，我就得打到你们再也不敢欺负我娘为止，才算对得起我娘生我养我一场，是不是？”
每天早上都这么来一趟。
生产队一敲钟，老方家人就躺倒，上工时间完美错过，大家下工了，他们的伤痛也好得差不多了，能爬起来了。
也不知姜英秀这死丫头手上怎么就那么有准儿呢？
天天都来这么一趟，很快就让方家两口子投降求饶了。
没办法，没有工分，就分不到足够的口粮啊。方家人都喜欢跑来跑去地听八卦、传八卦、议论八卦，没有足够的口粮，别说干活儿干不动了，这听八卦的体力也不够啊！
那岂不是得宅在家里，动弹不得？
天哪，那也太可怕了，还让不让人活了？
后世人可能没法理解，不过在这个时代，确实有些人，天生性格就像屁股底下安了个火盆，根本就坐不住。
让他安安静静地坐下几分钟，看会儿书报或者看看讲故事的连环画，都跟要了亲命了似的。
而且这年头也没有网络、没有手机、没有WiFi，也不怪他们宅不住。
方家两口子认认真真地给姜英秀服了软，上门给沈春柳道了歉，还特意送了一只鹅、一只鸭子、一只鸡作为赔礼。为了凑足四样礼，还配了一块儿红底黄花的棉布。
呃，这个规格道歉，确实算得上诚意满满了。
这件事情之后，姜英秀也让村子里的孩子们把吃大户行动停了下来。
又给他们办了一回简易版的烧烤，大家依然吃得很尽兴，没有任何一个人，包括首长家的小孙女，指责姜英秀偷工减料。
相反他们都觉得，秀秀姐能拿出来这么多好吃的犒劳自己，需要自己的做的事情又都那么简单，简直是太厚道了！
跟着秀秀姐，有肉吃！
收拾完了这些小鱼小虾，就该轮到正主儿了。
老实说，姜英秀之前觉着，姜大地已经跟沈春柳离婚了，沈春柳也慢慢地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两边老死不相往来是最好的。
姜大地可以和他心爱的亲亲表妹天天甜甜蜜蜜地过上没羞没臊的好日子，沈春柳也可以带着她的几个孩子，努力活成一个乐观开朗、自信大方的妈妈。
不说期待她将来梅开二度吧，至少可以过上几天舒心的日子。
然而却不曾想，姜大地竟然会又凑了过来，还带着后老婆和继子女天天来蹭饭！
这脸皮是什么原材料做的？
姜英秀经常觉着，自己的脸皮厚度已经远超常人了，但是跟这位姜大地一对比，似乎一点儿都没有超越他的希望啊！
最关键的是，姜英秀猜测，姜大地十有八九是在打沈春柳这套房子的主意。
毕竟靠他自己的力量再起一套房子实在是太难了。
本来这套房子，也是当初姜老爷子给起的。
虽然买红砖之类的，姜英秀暗地里跟着出了不少力气。
就凭姜大地的本事，真是没可能在短时间内，起出来一座超过这套宅子的院子了。
所以，他在许玉莲的撺掇或者默许之下，打上了这套房子的主意，也是很有可能的。
姜老太太，不用问，肯定是不停拱火儿，撺掇他打主意的那个。
姜老爷子的态度尚不明确。
不过，人再怎么追求公平公正，这心一到自己家儿女身上，就难免是偏的。这一点，放在谁身上，也是大差不差的。
再说，姜老爷子的那套逻辑，不是姜英秀忤逆长辈，她是真没看出来，公平公正在哪里。
要说让姜老爷子在儿子和前儿媳妇之间选择一个来站队，那毫无疑问啊，肯定得站自己的亲儿子啊。
离婚的事儿已经过去了，儿子也娶上了新媳妇儿，新媳妇儿又是个嘴甜乖巧会说话会来事儿的，心情有所偏向，也是很正常的事儿。
姜英秀等到村里的传言发酵了一些日子之后，才去了老宅。
见了面，一见姜英秀手上啥都没拿，姜老太太就给姜英秀甩上了脸色：
“你个瘪犊子，还知道回来啊？咋？来看看你奶死没死？”
姜英秀嘿嘿一笑：
“那哪能呢。之前我这不是忙活点儿事儿呢吗。”
“是吗？
你就这么空着俩爪子就上门了？
连个闷倒驴都没给你爷买，连个槽子糕都没给你奶带？
听说你还请村里那帮小孩崽子吃了好多肉？一帮小屁孩能吃出啥好来，你也真舍得！
听说你还发号施令，说不让给你爹开门？
听说你还四处放话，说谁欺负了你娘，你就要报复回去？
你看看把你给能耐的！这杨树沟子村都快装不下你了吧！”
姜英秀乐呵呵地回答：
“哎呦，奶，你这说的是啥话呀。咱们一家人，讲究那些虚礼干啥？
再说了，我爷这岁数了，可不适合再喝闷倒驴了，要喝，也得喝点绍兴花雕啥的呀。
奶你还剩几颗牙，还吃槽子糕？槽子糕上头都是糖，吃多了那牙坏的可快了！”
“请小孩吃肉，那不是我求人家办事儿呢嘛。求人办事儿，总得请客送礼，这也是免不了的，走到哪里都是这个道理啊。”
“要是没有那帮小孩崽子，我可拿不下来老何家他们那么多人。奶你们不也不是没跟老何家对上过，到后来不还是咱们家让步了嘛。我这就出点肉，就给奶你们报了仇了，你还不夸夸我？”
“至于说不给我爹开门，我原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我原话说的是，我爹要是再在大庭广众之下跪我娘，就让他跪着去。反正他也不要脸了，别人为啥要给他留脸啊。你这亲娘他都不跪，去跪我娘，这不是不孝顺么？”
“你个小瘪犊子，还一套一套的，说来说去，都成了你的理了！可是你爹说上回去你家，六丫和八丫就跟门神一样不让他进去，把他撵出来了！这俩破孩子是欠教训了吧！”
姜英秀猛然一瞪眼，目露凶光，姜老太太突然一哆嗦，她被吓住了。
刚刚在姜英秀的眼睛里，她发现了一缕不容错识的杀意。
这破孩子难道想杀了她？
这个念头让姜老太太的心情忽然一下子就从三伏天降到了三九天，头顶上和后脖颈子都有点开始冒凉气了，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也一层一层地起来了好几层。
姜英秀眯了眯眼睛，淡定地说道：
“我爹呢，当初我爷都把他腿打折了，也没拦住他离婚。
现在他也得偿所愿了，就跟他老婆好好过日子不挺好的吗？
干啥非得要把两个老婆往一块儿堆儿捏咕啊？
那这么说，我娘算是大老婆，他后娶的这个，算是小老婆呗？
这什么人才能既有大老婆、又有小老婆啊？怎么着也得是个地主吧？或者是啥资产阶级的生活方式？
你们觉得，让我爹当个地主或者大资本家啥的，这前景挺美妙的呗？”
姜老太太怒了，护崽的心态竟然战胜了刚刚那种忽然闪现的强烈的恐惧感：
“四丫头，你别跟我扯这些乱七八糟的，咋地，你还想去举报你爹是地主啊？做梦！除非你踩着我的尸体过去！”
姜英秀不屑地一撇嘴：
“奶，不是我说你，你都多大岁数了，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米还多，走过的桥比我走过的路还多，这么点事儿你还寻思不明白？
这人啊，这红眼病一犯了，可是什么都顾不上的。
你以为我爹这么一把岁数了，还是个瘸子，竟然娶了个年轻鲜嫩的美娇娘，然后还能跟大老婆处得妻妾和谐，天天都在一块儿堆儿吃饭，别人看了不眼红啊？
这有人眼红，就有人举报。
只要被举报了，就得被调查，到时候是个啥结果，还不知道呢。
我现在的做法，虽然看着不近人情，其实是在保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