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雷破片还插在额头,让吕九眉眼前一片血红。胸膛也被雷弹贯穿了,幸好没伤到心脏。不过每呼吸一次就带来剧烈的疼痛,还不停咳出血沫,肺部显然严重受损。
吕九眉背靠集装箱坐着,疼痛就像锤子,身前几具趴在血泊中的尸体就像砧板,不停的捶打着她的意志,她觉得自己快要坚持不住了。
凡人真是脆弱啊……
吕九眉第一次觉得被混沌之力浸染了魂魄的异能者并不是可怜人,相反,像她这样的普通人才很可怜。对异能者来说生命是可以肆意挥霍的财富,因为他们的生命格外强韧,像时刻奔腾的江河。而普通人的生命就像静滞的水潭,一旦失去就再也补不回来了。
雷弹在体内残留的力量正在向身体深处侵蚀,像无焰之火吞噬着生命。懊恼与无力感翻滚而上,让身体有了微微变化,似乎有什么力量自心灵渗入血肉,开始抵抗无焰之火。
不不,自己的失败跟是凡人还是异能者无关,只是自己没带雷管背心!
比伤势更加可怕的恐惧涌现,让吕九眉骤然有了力量。顺着雷弹的破口撕开飞鱼服,扯掉染满鲜血还紧紧缚着胸口的布带。胸腔得以扩展得更大,新鲜空气的涌入让她稍稍好受了些。
抖着手把孙婆婆的药膏抹在前胸后背上,感觉生命流逝的速度骤然减缓,她欣慰的吐了口长气,总算不会变成怪物了。
这时她开始有了关注战况的余力,说起来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可怕的异能者?她可以确定对方绝对不是恶魔,那么就是自己所不知道的高阶魔人?比如在《鉴证指南》里提到的调和者?
一个时辰……还是一个半时辰前?
吕九眉记不清了,她只记得自己在南城办完案子正要回家,刘小胖忽然呼叫她,说东城十一货站出了大案子,御马监找驯象所过去善后。
听说是大案子吕九眉就兴奋了,带领部下坐着南极星以跑飞车轮的速度直奔现场。到了货站深处的一座大仓库,果然见到了大案子。死者二三十个,个个死得血腥恐怖,现场遍布异能痕迹。
吕九眉正在做鉴证,大批全身披挂没有任何标识,但看甲胄形制和武器装备很明显就是金钱龟的人马杀入,二话不说就开火。不仅封锁现场的中京府捕快和御马监番子死伤惨重,连她这组人马也被密集火力一扫而光。
就在她即将被对方以行刑般的方式处决时,另一群人马冲了进来,也是二话不说就跟金钱龟开打,给了吕九眉呼叫支援和自救的机会。
这是座巨大的集装箱货仓,枪声或高亢或低沉,绚丽焰光或闪烁或绵延,地面也呼应着枪声与焰光不停震动。货仓后半截正被各种力量肆虐,不时飞起截截破损的箱体,货物漫天飞洒。
一个个服色各异但都蒙面的人败退而回,看情形金钱龟明显占着上风。尤其是那个高大如巨人的身影,一双如血红焰火的羽翼带着他在前方闪烁挪移,神出鬼没。每个起落都带起大片血水和无数残缺肢体,简直就是恶魔现世。
“这次能活下来的话,一定要带好雷管背心。”
吕九眉盘算着,还有炸药和手雷,一样都不能少。
不过看这架势也没啥希望了,那个巨人正一个个掀飞集装箱,另一手抡着血光散逸的大斧将对手劈成团团血肉解离的杂碎,对轰在身上的各种枪弹和各色光华毫不在意。看来他是在找被集装箱遮住的隐秘机关,挡在他与吕九眉之间的集装箱只剩十来个。
驯象所那边的支援起码得个把时辰才能到,而且她可不觉得高德王昆仑那帮人能跟眼前这个巨人抗衡。
扯着衣服遮掩身体,挣脱了束缚的存在却撑开破口傲然挺立。吕九眉掏出黑星手枪,倒转枪口顶住胸口,准备在必要的时候给自己心脏来一枪,顺带打烂这烦恼之物。就算是死了,也不能让高德那家伙的怜悯与自己终究是女人有关。
杂念纷呈时,身后的集装箱咣当一阵响,门被打开了,又冲出几个人,个个黑衣蒙面。
不是金钱龟的人,也不是官府的人。
吕九眉赶紧闭眼装死,却没料某个身材高大的家伙朝着自己奔来。
手一抖,砰的一声,吕九眉那双丹凤眼瞪得圆圆的,五官扭曲,凝结成死不瞑目的表情。
枪走火了!
眼前一片黑暗,依稀听到声熟悉的念叨。
“沃日……”
紧邻着正喧嚣乃至沸腾起来的仓库,对面另一座仓库高处的露台上,几个身着重甲,胸前背后印着铜钱标志的人静静立着。
热闹的不只是前方仓库,四周都响着枪声。整处货仓都置于强大火力编织成的屏障中,空中还有两架旋翼机来回盘旋,不时洒下几条弹道。
“老大,就让哈瑞这么闹行吗?”
露台上明显带有扶桑口音的人说:“多娜终究还活着,咱们没理由现在就暴露自己吧。”
“这已经不是公事上的仇怨,”身材敦实的人怒气满怀,“是我们跟暗手的私人恩怨,御马监那帮没卵子的蠢货自己凑上来,怪不得我们!”
“这就是公事,”另一人语调硬朗,给人以坚石般可靠感觉。“上午暗手的反击来得太快,大人们认为暗手甚至血塔会有与朝廷合作的嫌疑。就算现在没有,未来也很可能有。我们必须给血塔会乃至朝廷一个明确的信号,我们之间的争斗只是塔林内部的事情,想投靠朝廷,先看看朝廷有没有力量庇护他们。”
“所以今天必须闹,闹得越大越好,”这个人听语气就是头目,他冷哼道:“上面也做了准备,随时等候羽林卫的人现身,就让哈瑞去宣泄怒火吧。那两位就在附近,只等我们给十叶信号,他们就会出现。”
“真是可惜……”
另一个嗓音苍老而低沉,若是高德在这必然会听出来。“死的人太少没办法激活疫井,不然肯定能招来羽林卫。”
“不来的话也好,”头目说:“拿下暗手这处据点还是其次,这意味着远坂爱,甚至是朱莫离有自知之明。她们就老老实实在无终宫收税吧,下面的事情没有她们插手的份。”
无终宫乾明殿寝殿,小院的温馨房间里,女皇身上还弥散着沐浴后的雾气,听了远坂爱的汇报,懊恼不已。
“小爱你早点说清楚,我就没必要换回来了。”女皇握着拳头说:“金钱龟狂妄到了这个份上,真以为我不敢以丽的身份把他们收拾干净吗?”
“丽不能与魔人势力碰面,”远坂爱很严肃的说:“这不只是姑奶奶的叮嘱,也是圣山同意小姐当女皇的条件之一。”
“我知道,”女皇瘫进软塌里,恹恹的叹气,“撞上那些藏头缩尾的家伙,有可能看穿我的双圣者身份,进而找圣山的茬,说圣山破坏互不干涉的协定。”
她又骤然挺腰,“那我以女皇的身份去淦死他们!”
“姑奶奶已经在那了……”
远坂爱晃着通话器,“情况有些棘手,她感应到义思达的存在,还是两个。”
“义思达……”
女皇眉头紧紧蹙起,“那帮被混沌侵蚀了的家伙哪有脸面叫义思达,他们是魔思达,可他们怎么跑到震旦来了?”
“真正的义思达早就没了,远海的人就把魔斯达当做义思达。”远坂爱耸肩,“下港那边说不定一直都有魔思达,海塔会的根基在哪小姐又不是不知道。”
“这是何等的骄纵轻狂!”女皇怒极而笑,“想夺暗手血塔的产业,就用金钱龟来搞事,还搬出魔思达来警告朝廷不要出手?”
“应该是这个路子,”远坂爱的齐眉刘海都掀了起来,露出玉白额头,自然是气愤异常。“事后他们找户部出面,说是误会什么的就能糊弄过去。”
“想得真美!”女皇一拳头砸在茶几上。
“小姐……不,陛下有什么决定?”远坂爱注视着自己的主人,眼中浮起坚定之色。“要不由我带羽林卫过去?总之这事一旦低头,任由海塔会的手伸进东城,咱们就更加被动了。”
“当然不能容忍那帮家伙恣意妄为,但他们那边未必只有两个魔思达,”女皇却很慎重,“只靠你和羽林卫的传奇,再加上师傅,也未必稳操胜券。我再想想,看调动候补刑天会不会让事态变得不可收拾。”
主仆二人正在沉思,门被敲响,上官晴进来,举起通话器说:“吕大学士有要事禀报。”
货仓里,高德看着开枪自杀的吕九眉,失声低呼:“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