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泽,这些年来,我是如何待你的,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你虽然不是我亲生的孩子,但我对你的爱,由始至终发自真心。看着你一天天地长大,逐渐变成一个真诚、善良、正直的人,我的心既感到自豪,却又万分恐惧。我知道的,以你的性格,一旦知道真相,一定会鄙视我、憎恶我。”
迟明闭上双眼,二十来年的人生,就像快进镜头似的,出现在脑海中。
富有的家境、恩爱和谐的父母、重点学校的尖子生、出众的外表……从小到大,穆家给他的,是一座完美的城堡。他是众人眼中的天之骄子,他的人生诗意葱茏,光芒万丈。
可生活给了他当头一棒,他所拥有的一切被击得粉碎。他是迟玉萍的儿子,韩美娟同母异父的哥哥。本应属于他的磨难,却加倍落在母亲和妹妹的身上。
如果有他在,母亲不会生病,妹妹也不用过早辍学,他可以承担起生活的重担,绝对不会允许继父的行恶。
一想到这些,他开始恨自己,恨自己曾经一帆风顺的人生。
穆远航将当年的勾当和盘托出。他为了留下失而复得的“儿子”,花钱请艾丙青出具了假鉴定,用钱疏通了公安局和法院,逼得迟玉萍无路可走。
“哈哈哈——钱!钱真是个好东西!”迟明仰头长笑,那笑声刺耳得令人心惊肉跳。
穆远航小心翼翼地说:“我……我可以补偿,哪怕是倾家荡产,只要迟女士同意,我立刻双手奉上我的所有,不会有半点迟疑。”
“她就算再活一世,也绝对不会拿你一分钱。”迟明双眼通红,歇斯底里地怒吼道。
“什么?她已经……”穆远航心头一颤,更添了一层绝望。
“对,她已经离开这个肮脏的世界了。”迟明的眼神中,有深不见底的悲恸。
“阿泽,爸爸真的很抱歉。”穆远航的额头上渗出豆大的冷汗。
“别叫我阿泽,我的名字叫迟明。”迟明一字一顿地说。
“阿泽,你妈妈到现在还一无所知,她要是知道这些,心脏肯定会受不了的。她没有做错任何事,所有的错误都是我造成的。你就算看在她的份上,原谅我一次。”
迟明的心痛得揪作一团。良久,他缓缓开口,“她迟早要接受这一事实。我今天来,是跟你告别的。”
穆远航噌地一下站起身朝他冲过来,双手拉着他的手臂,近乎卑微地祈求道:“阿泽,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你原谅我,不要离开这个家。”
迟明甩开他的手,冷冷地说:“既然我不是你的儿子,我希望你能再去找一找。他……肯定在这世界上的某个角落,等着你。”
穆远航昏昏沉沉地瘫坐在地上,脸色苍白枯槁,原本炯炯有神的双眼失去了光彩,仿佛一下子老了二十岁。
从那天以后,迟明就没再踏进穆家半步,他实在无法面对穆家的任何一个人。
生母的冤屈、养父的自私、还有那群卑鄙的帮凶……迟明的心被痛苦、羞愧与愤怒所填满。
可……艾薇,他的爱人,偏偏又是艾丙青的女儿。如果告诉她这一切,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正义和亲情,她究竟该站在那一边?
他不想逼她,不想强迫她选择。
原本阳光开朗的他,突然变得阴沉忧郁。他无法改变,也无法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他能做的,只有逃亡。
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他申请了赴美留学。就这样,他头也不回地逃了,留下始终被蒙在鼓里的艾薇。
这么多年过去了,对于当年的抉择,他并没有后悔。可是对于艾薇,他至今仍怀有歉疚。心中怀着爱,却要忍痛说出离别。或许,自己当年不应该那么懦弱,至少应该当面告诉她一句:离开你,是情非得已,我依然爱你。
他能瞒过所有人,但始终无法欺骗自己的心。那段感情对于他来说,何尝不是刻苦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