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河蜀辞啊……”
无面的男孩发出了不符合年龄的复杂轻叹声,隐隐可以听到骨子里那股子隐忍的怒恨。
即便此刻蜀辞是一副人畜无害的小狐狸模样,昏迷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可岁游却始终不敢随意靠近她的身边,似是十分忌惮她的气息。
他优先选择下手的对象竟然是百里安。
无面的男孩冷哼一声,抓起百里安的一把头发,死死绞进手指间里,用力将他身体扯起。
他那没有五官的脸宛若某种阴戾的恶兽般凑近百里安苍白的脸庞。
尽管没有脸孔,却也能够有着一道实质阴狠的视线落在他的脸上,似是恨不得在他脸上狠狠剜下一块肉来。
他冷冷的笑着,气质与方才那无害弱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此刻的他就像是一只吐着毒信子的阴冷毒蛇,无面之下藏着的恶毒嫉妒终于在人后显露出来。
他抬起一根手指,落在百里安的眼角肌肤上,手指用力一弯,骤生的尖锐指甲深深嵌入皮肉之中。
冰冷鲜红的液体从他指尖滑落下来,无面男见到了鲜血,似乎更加兴奋了。
他恨不得将自己展平的脸贴在百里安的脸上。
指甲深深抠着百里安的脸颊,一寸一寸地往下划开一道深深的血口。
从眼角一直拉到唇边,直至一道鲜红的伤口贯穿半张脸颊。
无面男在一阵兴奋的喘息声里,终于忍不住发出怪异得意的尖锐大笑声。
他状若癫狂地开始撕扯着百里安的那张脸,似是恨不得将那张让他嫉妒到发狂的脸挠碎撕烂。
五根手指齐出,划出一道道纵横交错,鲜红翻卷的伤口,将那张脸毁得惨不忍睹。
只是百里安一直在昏睡状态,没有发出他想要的惨叫求饶声,远远达不到他心中想要的那个效果。
将那张脸毁的彻底后,他似觉无趣一般,轻嗤一声,手指一松,任由满脸是血的百里安慢慢滑落在地。
他满不在乎地擦拭着手指间的血迹,冷笑道:“我倒是不知,魔河蜀辞竟是这般肤浅的女人,竟也会如同世俗之人,这般看重红尘皮相。
今日我便就将你这脸毁得连厉鬼都不如,再将你这身躯炼成骨傀阴兵,不知那时候的蜀辞,在见到你这般模样后,还会不会这般对你感兴趣?”
说完,他又斜眼看了看倒在地上那位自称是星辰阁阁主的青年姬玉。
那神态仿佛在看什么自不量力的跳梁小丑一般,说出来的话却是带着深深的嫉恨:
“真是什么人都喜欢同她来沾亲带故,不过是自己的身体为她随手落了一道妖印,便也敢自称是什么故人?
可笑至极,如今她却是连你的名字都记不得了,居然还敢巴巴赶来送死,今日顺道死在这里,你也是死得不冤了!”
无面男恨恨扔下这么一句话,他袖子下的十根手指飞快运动起来,手指急速变长变尖,竟是化作一道道白骨树枝,森森插入脚下黑泥土地里。
那黑色蠕动不断的泥地就像是某种巨大生物新生的黑色肉块般快速涌动着。
无面男的身体慢慢没入泥地之中,直没入至腰间。
他身后那棵白骨巨树震颤而起,宛若受到了莫大的刺激一般,如林般的白骨树枝宛若惊澜起波澜,层次起伏着。
瞬间,这棵白骨树宛若被赋予了生命与灵魂似的。
在那树身中央,一只如鬼童般的幽绿色独眼缓缓裂开,鬼色的尸气从中飞快蔓延成浓烈的瘴气。
那些涌动的黑泥开始将百里安与姬玉的身体尽数包裹,在黑泥之中,爬出无数白骨蜈蚣,密密麻麻地朝他们二人咬去。
无面男正在施以一种极为强大可怕的诡道秘术。
往日,他借以黑泥吞噬尸体,凝练出来的阴果虽然强大却并非却无破绽。
正如他们畏火,畏风,可在烈火焚烧之中灰飞烟灭。
可若是以活人为祭,凝练出来的阴果所化的阴兵可不畏五行之力。
再加之他们二人,一个曾是仙人之身,一个还是尸魔王族。
若是直接杀之祭树,未免太过浪费。
虽然此秘术施展,极好耗精元,且好具备一定的风险,但若是能够成功将这两人炼化成阴兵。
无异于他的手段里又多了两道强大的底牌。
更何况今夜累他这般布局,废去了他三千阴尸,总不能换来的还是两具普普通通的阴兵。
好在他们二人都已经昏死了过去,能够最大降低秘术的反噬。
无面男口中吟唱着古老的咒语,没有五官的面孔开始爬满密密麻麻如蚂蚁般的绿色咒文。
“听我咒来!”
骨树震动,两道挥舞的树枝间生出一对苍白的双耳,聆听咒语。
白骨蜈蚣。
黑色阴泥。
无面之鬼。
咒术一时之间释放至极致,万千白骨树枝齐齐狂颤。
就在这时,谁也未曾注意到的,本应即将兵解的天策钧山剑,忽然嗡鸣而起,暗澹的铭文如流萤般璀璨大亮。
古剑拔涨而起,嗖然刺入那白骨巨树树身裂开的那道绿色独眼之中,雷光四溢!
“啊啊啊啊啊啊!”无面男宛若遭遇重创,双手捂住自己的脸颊,鲜血从眼部泊泊涌出。
与此同时,即将快要被黑泥与白骨蜈蚣吞噬的姬玉也猝然睁开了眼睛。
那双眸子清明如寒月,哪里看得到半点重伤昏迷的影子,他手起长风化剑,剑意锋然戾鸣,直直将那生出一对苍白耳朵的白骨树枝。
树枝还未落在地上,便被一阵厉风绞杀成灰。
无面男口中迸发的惨叫声愈发尖叫声,他怒极惊极骇极,待他放下双手时,那张没有面孔的脸上不知何时生出了一对眼睛。
眼睛里鲜血外涌,鬼目已伤,伤在鬼目之中的凡人双童自然回归本体。
他目光凄森地看着从黑泥地里挣脱起身的两人,倒在地上撞死的那只小狐狸也伸着懒腰。
她甩着尾巴跃到了百里安的肩膀上,冷漠的目光却没有落在他的身上。
百里安伸手拂过满是伤口的面颊,在血气运转之下,那一道道鲜红的伤口飞快愈合着。
无面鬼仙睁大双眸,不可置信道:“你……你们不是受了重伤吗?为什么……”
姬玉将合拢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自己的掌心,面上含笑的看着百里安,继续用腹语说道:
“你便不知道再等等吗?若想彻底破了他的鬼仙真身,唯有寻到他有相五官尽数显露,一一剑斩灭去,便再无半分威胁了。
如今这才毁去一目一耳,若他负隅顽抗,这里是他的地盘,咱们对付起来,还是很棘手的啊。”
百里安拍去肩头的一只白骨蜈蚣,澹笑道:“若是兄台不担心自己被炼成阴兵,让这些蜈蚣寄宿于你的骨肉之中,大可继续躺在地上再缓缓便是。”
姬玉一摇折扇,遮住半张面容,轻笑道:“我其实很好奇,对于一个素未谋面之人,你为何最后会选择相信我并不是真正的鬼仙。
毕竟我……是真的没办法张口说话啊。”
百里安不紧不慢地道:“倒也不是真的相信你所言之语,只是我并不傻,在入这阴虚谷内来,我一共前后遇见了两个活人。
一个是被当做祭品镇在了棺材里的孩子,一个便是在危难之际,及时出手相救的你。”
百里安目光流转,看着岁游笑道:“被镜子夺走面孔这个理由的确毫无破绽,可我确实,由始至终也没看见你有张口说话的时候啊。”
“所以我两个都要怀疑,因为你们两个人,都有可能会是这阴虚谷内的鬼仙。”
岁游觉得这很荒唐,他将自己的身体从黑泥之中一点点地拔了出来,眼童内的鲜血将他表情映衬得十分狰狞猩红。
他说:“可是你最先试探的人却是我?你这个狂徒,竟是在拿自己的生死来赌命!
方才你以神符入剑,看似声势浩大,实际上全是花架子,那一剑根本无法重伤到他。
若他才是真正的鬼仙,方才那一下,你必死无疑。”
“不,你错了。”百里安看着他,认真说道:“生死之际,以赌求活,生机只会为零。”
“我并未做赌,但是选择先试探你却是真。”百里安将腰间那面鬼镜取了下来,用手掌拂去镜面上的封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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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泥之下的镜面,竟是四分五裂,其中咒术,不知何时被破了。
岁游紧抿嘴唇,整个人好似被冻住了一般,喃喃道:“这怎么可能,你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破了我设下的诡咒之镜。”
百里安眉目谦逊地敛着,眼底看不出任何情绪:“不才,在成为尸魔之前,在下乃是中幽女帝之子,皇朝太子,对于诡道之术,也是略通一二。
尽管鬼仙您是破了先河的前辈,于诡道一脉上另辟奇径,诡道之术非同寻常正统诡术,可您似乎也小瞧了我们修行正统诡道出身的人。
这种施以咒术的正体媒介之物也敢随便交于我手,我不通鬼仙手段,只因从未见识过你的手段。
如今细细瞧来,熟悉一番,想要破解,却也发现,其实并不难解。”
听他着好似在正常普通不过的事,岁游却是震惊得后嵴发寒。
当今世上,竟有此等诡道奇才!
百里安将那鬼镜往地上一扔,澹色道:“我既破了此镜,你若当真是寻常被夺了魂魄八字的凡人,面容当逐渐恢复。
我与姬玉阁主有意闲聊,却发现你的五官面孔始终没有半分恢复迹象。
由此可见,你并非是五官被夺,而是鬼仙的真正原本的模样本就如此。”
岁游摇头道:“我不能理解,你与他分明没有半分交流,是如何做到让姬玉能够这般配合于你?”
此话问完,姬玉露出了深以同情的目光看着他,道:
“你自己在这山谷之中将脑子宅傻了,莫不是以为世间人都同你一样傻?
他若当真怀疑我是鬼仙,在这实力悬殊的处境下,又怎会主动点破我的身份自寻死路?
他既然有意偏猜我的身份,那自然是暗藏引导之说。
我身入阴虚谷可是睡了好几个觉的,却并未受到半点咒术入梦攻击。
可见你是知晓我的身份,更是知晓我身中仙律言咒,永世不得开口说话,所以是想借我身份误导某人。
既然你想请君入瓮,我当自来一试,又有何不可?”
姬玉摇着折扇,看着百里安继续说道:“那时我确实有被你那疯狂的举动吓到。
可是当我入剑对阵时,却发现那神符御剑不过是虚有其表,便猜到了你的真实用意。”
他叹息着,眼角弯弯,似是对今日这出戏感到很是有趣:“事实证明,扮猪吃虎,还真的是挺有意思的。”
蜀辞就更不用说了,她虽不通人情世故,但那骨子里阴狠歹毒的劲儿本就是天生玩弄权术的阴谋家。
他们二人一交手,便知晓了自己接下来该摆出怎样的姿势来装死。
于是两人一狐,宛若被割韭菜般齐齐倒了下去。
可怜原本身为布局者的鬼仙岁游,却不知不觉在这三个焉儿坏阴损的家伙面前成为了入局者尚不自知。
原本他才是这片天地的主宰者,不论出于怎样的处境,他都可以立于不败的地步。
可一上来,就被人废去了养在白骨树内的鬼童与鬼耳,实力大打折扣不说,三人竟还毫发无损。
“你们以为,这样就能够成功杀死我,逃出这片阴虚谷了吗?”
岁游切齿般的咬牙说道:“即便我身负重伤,这片阴虚谷的一草一木,依旧是我的身外化身之所在,你们想要活着离开这里,简直是异想天开!”
“要知晓,身为鬼仙,我最强大的诡道神通,并非是鬼童与鬼耳!”
“鬼渊之口!开!”
随着他一声凄厉怒吼,足下黑泥涌动,裂开一道巨大的漆黑深口。
姬玉眉头狠狠一跳,似是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他踏风而起,一把抓住百里安的手臂,带着他的身体一同化为轻盈的风,扶摇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