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西悬峰观星台,依稀可见天际那如酿墨渊般深沉的乌云黑暗中酝酿的雷劫。
雷劫之中,万物寂死。
被吞噬的那道身影渺小得就好似被投入汪洋无际的暴风大海之中,任凭青玄神识如何感应,都再难在这片天地间感受到他的分毫气息。
这时,夜风中,传来一声无奈的轻叹。
“还是省省力气吧?尊仙天劫,渡杀万物,纵然青玄你的神识之力在如何强大,也无法深入那天劫之中去感应到那家伙的气息,更何况……”
轻水自她身后行来,与她一起凭栏而立,抬眸看着夜空雷劫混沌的深处,语气微顿,道:“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你觉得他此刻当真还能够有气息来给你捕捉吗?”
青玄收回神识的那一刻,头疼欲裂,灵台识海沸腾难止,头颅的镇痛难平,她脸色有些苍白,面上却是难掩复杂失望之色。
搭在栏杆上被风吹得极凉的手指缓缓蜷缩起来,她紧紧抿唇,一言不发,良久她这才好似平复了那复杂的心绪,淡淡道:“今日你又去了云隐峰游说众仙,情况如何了?”
她知晓轻水方才说的是百里安的是,但她却对雷劫一事止口不提,只是平静探讨昆仑山中局势与战事。
但她眉眼低垂间怅然若失之感,却是怎么也难以掩盖藏起。
轻水目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似是想说些什么,但还是忍了下来。
她轻声道:“还能如何,事已至此,还需要来游说吗?刀架在脖子上了,由不得他们不知这唇寒齿亡的道理。”
青玄缓缓吐了一口气,道:“擎翱早在几十万年前就在山中开始布局,我们先机失的可不止一星半点,旁的不论,就那叩灵之礼,山中九成昆仑子民灵台识海之中都已经被种下了紫魔蛊,擎翱炼以蛊令,交给手下战将,十方大战爆发之时,我山中昆仑子民就已经处处受到最大的压制,更莫说,真仙教在山中发展至今,本身实力早已本是不容小觑的存在了。
如今既然能够得仙界各方仙士利益一致,对我昆仑来说,也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轻水摇了摇首,道:“人人自危,都想保全自身,我们与仙族打交道也非是一年两年了,想要让他们护一昆仑,殊死一战,根本就不可能。昆仑妖仙与仙族,永远都不可能做到真正的利益一致。
更何况,仙族人各方势力太过零散,如今仓促大战,若无绝对出色的首领指挥全局,调兵制定适合每一方势力的战术,这些仙族人对我们来说,绝非是趁手的兵刃或是盾牌。”
青玄道:“从目前看确实如此,可也并非是人人皆不可用,仙族之中多冠冕堂皇、保全自身之辈,但这并不意味着其中并无品性端正识得大局者。”
轻水轻叹一声,道:“我知晓你想说什么?但擎翱似乎早已预判了我们的想法。”
青玄心头一惊:“怎么?”
轻水面色沉重,低声道:“数日前,我便曾上山游说各方仙族前辈大能,其中便有几位前辈明确表明了要与昆仑山背水一战的决心态度。”
青玄眼眸低压,清丽的眸子冷光浮动:“今日云隐山上,可是出事了?”
轻水点了点头,眸色渐深,道:“莲月道君以及武祖李瀚惠就是在今夜,离奇死于云隐峰上,已然身死魂寂,无力回天。”
青玄双眸惊瞠,失声道:“怎会有此等事发生?!!他们二位可是有着凌驾于金仙之上的隐世大仙,谁能够杀得了他们?”
轻水神情凝重,道:“即便有能力杀得了这二位,可是那可是云隐峰,众仙云集之地,断不可能对这二位下手还无声无息,直至今日才叫人发觉,在这世间,无人能够做到这一步,仙尊祝斩不能,上一任老魔君亦是不能,唯有……”
青玄眼神一凛,目光冷冽:“唯有与昆仑天地灵藏共鸣的娘娘,能够做到这一点。”
所以,如此以来,仙族与昆仑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并不牢固的关系,一时之间,又重新被打回了冰点。
青玄轻水二人自是清楚,娘娘不可能行如此之事。
可是她们却无法阻止他人的猜忌之心。
身在他界,本就惶惶不安,在生命受到威胁之下,人性的本能就是逐渐失去信任的能力。
先有君皇乘荒一手建立的真仙教,谁能够想到背后竟是藏着一名旧神主傲青?
而娘娘常年封印回廊天渊,吸收精华昆仑天地秽气。
在这世间,当真存在绝对清明干净,不染尘埃的人吗?
云隐峰上,今日去了两名隐士大仙,便是彻底击溃了仙族与昆仑同心联盟御敌的可能性。
轻水道:“不仅如此,自莲月道君与武祖李瀚惠后,再有尧庚神庙之主武红泥,梵殊真人以及乐安仙人先后遭遇偷袭,身受重创,其中当为乐安仙人伤势最重,全凭昆仑山中护命仙草灵药吊着一口性命在,可即便我毫不吝啬的拿出大量的稀世灵草灵药,如今……那山中仙族,怕也已是完全不会再信任我们了。”
“好恶毒的计谋!”青玄冷哼一声,眼底一片危险的暗流涌动:“他们三位伤于昆仑山,我们自是不可能坐视不理,如今战事激烈,这灵草灵药本就紧缺珍贵,如此一来,那背后之人不仅仅达到了自己想要的局面,甚至还一石二鸟,再度将我们昆仑山的物资军力成功得到了有效的消耗。”
轻水沉声道:“更可怕的是,我根本无法查到这究竟是谁做的。”
青玄语气笃定:“不可能是一个人而为。”
轻水深以为然,语气肯定:“是他们身边的人下的手。”
先杀两名隐士大仙,然后先后重创三仙,还是在同一日里……
怎么都不可能是一人而为。
此事做得如此明显,丝毫不担心她们二人都够看出来。
如此,便只有一个可能。
是他们……身边最信任的人下的手。
青玄愈发感到疲惫,事已至此,她也当真开始感受到力不从心,应接不暇:“轻水你觉得……擎翱竟是能够做到如此地步吗?”
不仅以一己之力渗透至昆仑山,骗取君皇乘荒的信任。
即便他是旧神主,但是动摇昆仑山的根基,也足以耗尽他一声的经历与心血了。
他不可能在经营着昆仑山真仙教且不被发现身份的同时,还安插暗子在这些旁的仙人连找都不知去哪处山头上寻找的隐士大仙身上。
所以……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她让轻水一次次上山游说,真正的目的可并不是试图让这些仙族与昆仑山共进退,齐心协力。
而是真正的苦战面前,最为忌讳刀从身后来。
这些仙族是应召而来,大战爆发,他们无法成为助力,却又是舍不可舍弃,防又防不胜防藏在暗中里的致命之毒刃。
……
……
春秋宫中,梵殊真人坐在宫墙庭院里,抬首看着这满院冬风落叶,背影萧瑟。
她裹挟着冰雪寒意的冷风丝丝冰凉入喉,面色苍白的梵殊真人握拳掩唇轻咳了两声,身侧一只袖口空空荡荡,那其中的一只手臂,不知何时,竟是全然不再了。
“真人,该喝药了。”春秋宫中,有女官上前贴心端药而来,满目都是担心的意味。
梵殊真人脸色惨白,她抬了抬眸子,并未看她端来的那碗汤药,似是对自己身上的伤势并不在意,只淡淡道:“小山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