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安并未回眸,只是在林中快速疾奔,他道:「人如若她当真算得上是人的话,那我这种行为是缺德,可现实情况是,在紧要关头,人无耻一些,却是能够保命的。」
随着百里安的话语落定,身后女子愤怒的声音逐渐失真,演变化为不似人类的恐怖巨物吼叫之声。
溪河之水暴涨逆流而起,一道巨大的身影破水而出,空气里顿时响起一阵让空间都发生扭曲的暴鸣之音。
原本浮于溪河水面之上的断桥好似崩塌的水泥灰一般,层层剥落出一具质感如白肉,色泽却如蜜蜡大理石般雪白的庞然身躯。
女子异化的身形在水底沉浮,自腰部以下的下肢却是那白肉一般质感的巨大蝎尾,溪河流水银沙顺着她那肌理分明看着诡异柔软的肉尾巴上倾泻而下。
在那巨大的肉尾尾端,生着一抹锋利的银芒倒钩,正如那蝎尾上的奇毒毒刺。
那如流沙般的银色河水如瀑布般高高坠下,打落在岸泥上,却并未流淌渗透在泥土之中,而是竟如那拥有意识一般,细细密密地在地面上飞快"爬行",朝着百里安飞奔的背影追逐而去。
原来,那湖面上的断桥,竟是那诡异女子的巨大蝎尾所化。
那蝎尾高高倒竖而起,朝着岸上土地深深扎钉下去,尾端用力便将沉没在水中她的身体给撑了起来。
那女子泡在水中的肤色本就苍白,如今离了水面,更显惨白如尸,她歪着脖子,嘴下不再人语。
大张的嘴唇之下,鲜红的舌头被她吐落在地,掉了出来,独留下一个黑洞洞的嘴口,眼珠子僵硬转动着,半边脸颊连同着身子的皮肉好似被久远的时间朽化了一般,块块掉落在土地里,露出了半边的骨躯。
然后铺落在地上的那些细小"银沙"溪水好似嗅着了腐烂死去的蝇营尸体食物香味的蚁类一般,朝着那些碎肉块疯狂吸引聚集而去。
沧南衣问道:「你怎么看得出来那女子是个怪物的。」
单凭气息外表上来看,便是连她都未曾感应得道此女气息诡异绝常,这里的怪物千奇百怪,属性各异。
有如那无首尸般力大无穷,可劈斩空间,身亡魂死,肉身却千年不灭,为那些不知名的无数怪虫操控成为走尸一般的存在。
亦有如这奇怪的蝎女怪物,半身为骨,半身为人皮,潜藏于溪河水中,会猎杀一切向她靠近而来的"怪物",气质与人类别无二致,会诱补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生灵。
当然,在这种奇怪的地方出现这种奇怪的女子,自然是诡异的身份占据上风。
若是沧南衣此刻身有余力,即便顺手收拾了,对她而言,也并无不妥。
只是以着这小子的性子,在未能够确认对方身份确实是绝对具备威胁的怪物之前,并不会真正出手滥杀无辜。
正如他方才所言那般,他不会用生命去赌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百里安并未回头去看那怪物女子,在林中身影疾驰的速度并不算慢,可是始终却好似无法逃离那溪河之岸三里之远。
四周风景不断飞速后退,可他却始终难以行以远路,就像是置身于一个古怪的大梦空间里,怎么也走不出去一般。
他察觉到了此地的诡异变化,面上神情不变,平静说道:「那怪物伪装成人的本事的确高明,语言的学习能力也十分强大。」
沧南衣道:「语言学习」
百里安失笑道:「这怪物的感知能力很厉害,想来是我们初入这门后世界的时候,就已经被无数的生灵给盯上了,这怪物一直在学我们说话,引我们入河。
她学的很不错,
但终究学习时间太短,口齿略显生涩,若是说多,必然露馅,故此,她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求救之言,我亦能够当她落入水中罹难之下的语无伦次,可后来我不过稍加试探,她却连最基本辨别常理的能力都没有,显然是非人之物。」
沧南衣当然知晓他所为的试探是什么。
虽说她的容貌并不苍白,可谓十分年轻,可从古至今这千万年的岁月沉积,纵然她的容貌年轻,可灵魂终究古老。
诸般气韵,但凡长眼睛的,都能够看得出来她为长辈,断然不可能是这小子的女儿。
这小子在变着法的贬她年岁大呢。
她嗓音凉凉地呵笑了一声,「你倒是会占人便宜。」
身后如银沙般的流水很快已经追逐而来,沧南衣甚至能够清楚地看到百里安脖颈间的肌肤已经泛起了一片悚栗的鸡皮疙瘩。
她这才想到,方才疾驰之下,原本连她都未感觉到任何异样,可路径此河时,百里安却展示出了惊人的本能,及时的停留了下来。
她记得……这小子原本似是十分害怕蝎类的。
害怕到已经是刻进骨子里的习惯,纵然心下不知,可周身但凡存在某种蝎类靠近之时,他的身体都会发生本能的排斥畏惧反应。
沧南衣想到这里,心下莫名升起一些古怪的情绪。
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却见那一路流淌而来,几乎快要吞噬百里安衣角的溪河流水里熠熠生辉的银沙那哪里是沙子,分明是不过蚁虫般大小、密密麻麻的银色细蝎,堆积在河流里涌动着。
方才吃掉那掉进河流里的无首尸体内的白色线虫的,正是这些密集不可计数的小蝎子。
难怪这小子,方才那般急停于溪案之畔,视其为洪水猛兽一般。
可即便如此,此时此刻他的嗓音依旧平稳不失冷静,甚至还有心情调笑道:「彼此彼此,娘娘不总喜欢诓我唤你做那什么吗您好歹也是嫁过一回人的了,有一个女儿还不够,难不成还想要个儿子当真那般想要的话,倒是可以自己再生一个,不必惦记着她人家的儿子。」
哟
这般危机时刻了,还记念着这点子破事呢。
倒是看不出来,这小子原来竟是这般在意此等事的。
沧南衣眸子低垂,眼神凉薄:「小君君非吾所出你又并非不知,在这世间,能与吾血脉当世难寻,乘荒力不配位,空有司水神职之名,自是远不够格,如今有你这后生承欢膝下,便是叫吾占你两句便宜便如此大的反应,你难道不知,以你辈分,若唤吾一声娘亲,便已压过了这世间芸芸众生了吗」
拜师认长辈也就算了,百里安可没有乱认娘亲的习惯,他自己又不是没有娘亲,这旁人家的长辈娘亲再怎么好,与他又有何关系。
更何况,旁人再好,对他而言,谁都比不上他娘亲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他的娘亲便已经是这世上最好的娘亲了。
这女人,三番数次,总是占口头便宜,她娘亲的位置也是其她人随意能够侵占的
纵然心里知晓这位圣人娘娘不至于这般世俗无聊,去同她阿娘这样的晚辈去争为人母的位置。
可一而再再而三总是多次强调,他到底为了娘亲是有些生气的。
故此,他下意识的回嘴道:「听娘娘这语气,对于自己无后之事倒是颇有怨言……也是,世间万物众生,源之根本,无非传承香火二子,纵然娘娘人间香火无数,却无一道香火源于己脉,君皇陛下那般窝囊无用,他驾驭不得的司水神源,我此刻身上便正好炼化圆满了一枚,娘娘若当真执念至深,倒也不必去寻这虚幻之物来得以慰藉了,由我来执掌这司水之位
,说不准正好可以破了这尸魔王族无嗣的诅咒。」
少年玩笑之语,说到最后,甚至连君皇乘荒这般前缀都不加了,有意戏弄人,直言乘荒,挑衅意味十足,倒有意添了几分好似雄性争夺配偶领地的意味。
你想抢我娘亲的位置,我便抢你夫君的位置。
当然,只是玩笑挑衅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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