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宦官德福跪在灵堂边上烧纸,一脸菜色,时不时悲从心起,擦拭眼泪。
赵康缓步走进,德福一见立即请安。
“果然翁翁在呀。”赵康站在那里,目光看向前边那两具金丝楠木的棺椁。郭思远事情办得很稳妥,段段时间内,就弄到那么好的棺木,说是户部尚书预定的。
一寸木一寸金的金丝楠木,两具棺材价值万金,听说户部尚书私产都有二三十处、良田万顷,看来这国库空虚的事情,就可以解释了。
“老奴不敢,圣上称呼老奴德福便可。”德福毕恭毕敬地跪着。
“德福啊~”赵康问道:“今年好似四十多岁吧?”
“感谢圣上还记得老奴,老奴过年后,四十有五了。”
“在宫里好似有三十多年了吧?”
德福低着头,恭敬地回答:“老奴九岁入宫,十一岁伺候先帝。”
赵康想起刚才吃晚饭时,希宁对他说的话:“活得够久、还能爬到高位的内侍,绝不是等闲之辈。”
他装出惆怅的样子,微微叹气:“有人已经示意朕,让你去守皇陵。”
一朝天子一朝臣,早就知道这样的结果,大部分主子先死的太监,如果主子位份小,还能退回去重新分配。可主子是帝后、妃嫔级别的,谁敢用,基本都是守灵的下场。
德福低着头,轻声而语:“能替先帝守灵,是老奴的福分。”眼泪又忍不住要掉,从此要离开繁华的都城和皇宫,去孤清的皇陵守灵,了此残生。
“你曾经也有恩于朕,朕于心不忍。故想问问你,愿不愿意留在朕身边,等过个三五年,朕找个由头放你出宫。不知你意下如何?”
突然的转机让德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抬头看着赵康,随后喜极而泣,立即叩拜:“老奴多谢圣上恩德,老奴愿意侍奉圣上,来世也愿意做牛做马、肝脑涂地。”
“不用来世,只要今生你把该做的差事做好便是。明日起,你就跟在朕身边,原来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不要辜负朕的苦心。”赵康离开,此时感觉又轻松了不少。
这三日太后推说忧伤过度卧病在床,有些宦官为了争权夺势,联合起来架空德福。要不是德福收了不少干儿子,还有靠郭思远的人,宫里早就乱哄哄的了。
德福现在又重新掌管总管,能让宫里很快恢复到正轨。而且也说了,过个三五年就放德福出宫。等到那时,朝局宫内都稳定下来,就不再需要他了。
而德福此时泪流满面,劫后重生的感觉。
想不起之前,给这个几乎透明的十一皇子有什么照拂。但他一直都是谨小慎微做事,从不轻易得罪任何人,哪怕极为不得宠的。或许在什么时候……不管了,反正他入了新帝的青眼。
如果得到恩典出宫,拿着手里多年攒下的银钱,可以回乡,也可以找个地方住下。过继两个侄孙辈,也算是有后,这可比守皇陵舒坦得多。….
再叩拜了先帝一下后,德福就起身匆匆回去,第一件事就是连夜将所有管事宦官全部召集过去。一改往日的温和,这几天不给他面子的狠狠敲打,宣告我德福又回来了!
元月五日,这是新年的第一次朝会。先是宣告赵康奉先帝遗诏继位,等先帝下葬的同时举行大礼。
除了宣读先帝先后、大皇子和端王的下葬安排,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任命四位辅政大臣,封太后为太皇太后,先帝嫔妃按位份不同,分别为太妃、太嫔等。
端王的儿子为世子,接任端王,十五日内和其母及全府家眷去往封地登州。
封大皇子的嫡长子为信王,十五日内和其母及全府家眷去往封地沂州。
原本如果大皇子继承皇位,其嫡长子以后将是储君。现在被封为信王,大家也不好说什么。新帝将原本属于自己的信王和封地都给了他,还要怎么做?
事情安排得有理有据、井井有条,让众位臣工信服。
等所有事情说完,德福喊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有人出列:“臣有奏!”
德福喊道:“户部侍郎盛文海有奏!”
怎么还唱上了?不少人心里明白,这个新帝以前从未上过朝堂,一直关在宫里,朝中大臣都认个不全。而德福一直伴随先帝,对朝中人员名字情况自然清楚得很,所以先喊一声,让新帝知道这个人是谁。看来新帝成了德福的主子了。
“准奏!”赵康不动声色。户部掌管钱财,十之八九是说国库空虚。自己的爹,天天的算计、制衡,还给了一大笔钱修建庙宇、又吃琼丸,要不然火云山庄捐犒军的物资会如此高兴,真的是没钱了。
户部尚书不说,让侍郎来奏,也是打着侍郎试探、尚书补刀,一个红脸一个白脸来唱戏。
盛文海上前,手持朝笏:“启禀圣上。黄河下游常年水灾,工部每年都需宽河固堤之款项,刚给户部递交了二十万两白银申请,请圣上裁决。”
黄河年年固堤、年年决口,在上面花的银两数不胜数,却又不能不去梳理。
如果说行,立马就会要钱,可国库空虚,钱从哪里来?每年大约要用去一百万两银子,可国库现在总共一百多万两,这年才开始,以后有的是要用钱的地方。
赵康瞄了眼龙案上摆放的纸,那是希宁给他打的小抄,他选了一条后,开口道:“此事兹事体大,容朕考虑过后,给予答复。你先写上折子交上。”
不要说,希宁这招挺好,头一次上朝,坐在这里,心中早就慌了。据说大皇子和其他官员第一次上朝,几乎都是自己说什么都不知道,能保持得体就算不错了。
旁边的德福垂下眼,嘴角抿了抿,努力掩盖笑意。
盛文海很想退下,但看到户部尚书斜眼看着他,也只有硬着头皮:“水患之事尤为重要,春季就要开工,等到五六月雨季到来就晚矣。此事须做决定!”
这就是要逼着交代答案,不说的话,就死谏。什么江山社稷、什么黎民百姓,一套套的搬出来,炸得头晕眼花。还不能发怒,发怒就是不顾江山和黎民的昏君。
赵康又看了眼小炒,选了一条,装出不慌不忙的样子,朗声而言:“在朝诸位有何建议?”
朝堂上的官员都偷偷相视,这是要风险转移。这些打太极拳、搅稀泥的手段用得很是熟练,根本不象是头一次来朝堂,难道背后有高手指点?太后,还是四位辅政大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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