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为野人,正当歌一曲!诸君且来听!”
来人宽袍大袖,头发披散着,其身材高大,虽着宽服,却不掩雄壮之势。
看得李怀不由皱眉疑惑,暗道怪哉。
若不是其人口中洒脱出言,一副名士做派,又穿着这般随意,暗合荆襄风气,李怀几乎要以为这是一个武将了。
“不对!什么叫以为是一个武将,这十有八九,就是一个武将!”
李怀迅速回过神来,然后便就暗自嘀咕,这人乃是冒名顶替之人,内核分明无耻之极,这等人原本是做什么的,着实难料。
“这人自称还债楼主?”李怀便就询问起来,心里自是厌恶至极。
尤其是见着这人一副洒脱模样,这一走出来,周围众人立刻就围了过去,将他众星捧月一样的围在中央,然后就是一阵夸赞,这心里就更感恶心。
“也不知道,是谁人这般容易就相信了他!”
那董回则点点头,道:“可不就是他,不得不说,水浒一书写的是真不错,我当初也很是喜欢,尤其是看到里面诸多好汉打家劫舍、杀官夺财,当真是快活、痛快!可惜后来那书被封禁了,我不如那些世家子,能找到门路,看到后续,于是只能生生忍者,好在先前文脉已然清晰,内容更是详实,于是我穷极无聊,便效仿书中好汉其人,也在家乡杀了几个贪官污吏,果然在他们的家中找到了诸多财货,分给了乡人!可惜啊,最后寡不敌众,难以抵挡,只好离乡避祸,但也是学得了不少的教训……”
他的这番话,直接就将李怀那激荡的心情给冲散了不少,更是将他给吓了一跳,不由转过头来,惊疑不定的看着这个颇为瘦弱的董回,嘴里则下意识的问道:“不知道,是什么教训?”
“还能有什么教训?”董回摇摇头,两手一摊,“还不就是不该单打独斗!”他加重了语气,说道,“须知,那些个好汉们,可都是聚集在一起,聚义之后,成群结队的出去截杀、劫掠,可见这双拳难敌四手的道理,放之四海皆准,我先前就是犯了这个错误……”
“这……”
李怀听到此处,这心里的念头不由复杂起来,霎时间竟是想到了前世一些宣扬正能量、主旋律的口号和作品来,已然意识到了,作品的三观,可能真的很重要!
不过,不等他思量太多,另一边就鼓噪起来,却见那围在“还债楼主”身边的众人,正在积极踊跃的夸赞着其人,同时更有人追问着不少问题——
“先生,您写出水浒的契机何在?是因为什么,才兴起动笔的念头的?”
“那诸多英雄好汉可谓栩栩如生,是如何书写出来的?莫非这并非话本,而是您亲身经历之后,记录下来的?”
“不知这后续是否还有改观,最终解决着实让人唏嘘啊……”
……
听着这些话语,李怀的眉头不由皱起,尤其是他注意到这询问的不少人,方才还一副名士做派,在自己陷入尴尬之时,更是遥遥评价,显得超然物外,结果那冒牌货一来,就立刻变了一副模样,俨然追星粉丝。
想到这些,本该是自己的待遇,李怀这心里越发不是滋味了。
“兄台,你也不用觉得意外,这些人的模样,其实有迹可循,咱们聚集在这里的,十个里面,有八个是寒门出身的,剩下两个里面,可能还有一个是身上带着人命案子的亡命徒,这些个人,别看平日里拿着架子,可真到了这种时候,那是伪装不得的,他们也不会觉得看话本着作,就是落了身份,自会追捧这位还债先生。”
好嘛,你倒是解释的清楚,只是这人却是个假的,为何能堂而皇之的在这里招摇撞骗?并且没有暴露出来?况且,我在进此馆之前,见那因水浒而汇聚的满城气运,纷纷投入到了那中央的州牧府中,怎的这个冒牌货,却会突然出现于此?
一念至此,李怀念头一动,便眯起眼睛,那眼底闪过精芒之后,就笼罩了对面的那位“还债楼主”,而后微微一愣。
却见此人身上果然气运汇聚,在体表笼罩,化作参差不齐的层层光芒,就像是一个光芒编织而成的竹篓子一样,将这个冒牌货给围了起来,只不过这竹篓子的一边连着那自各处而来的气运金光,一头却不断流失,朝着州牧府的方向落下。
李怀又抬起头来,跟着深吸了一口气。
在他的视野中,这漫天的气运金光,从城池各处、乃至更远的地方聚集过来,然后分作三股落下,两股大的,一股小的。
其中那两股大的,一股落在李怀自己的身上,另外一股则落到了州牧府中,而那小股的气运金光,自然是落到了不远处的冒牌货身上,又从其身分出一支,也入州牧府中。
“有意思!”
李怀眯起眼睛。
按着他目前所理解的情况来看,这说书传着作,所聚集来的民望、民念,其实繁杂孱弱,但若是作品风靡,那数目倒也颇为可观,只是寻常人是看不到的,只有相关之人方能辨别。
想到此处,李怀悚然一惊。
“自己能看到这些气运变化,那如今盗取了名望的那人,岂不是也……”
这般想着,他再次朝着那人看了过去,却见其人依旧神采飞扬,与旁边众人侃侃而谈——
“哪里,哪里,我当初能起此念,也算是天意使然,不过我也实在不是谦虚,其他那些话本,写的都太次了,虽说我这水浒,还有瑕疵,自己也不甚满意,但和其他人的一比,居然被衬托出来了,也是无奈啊!哈哈哈!”
旁边众人,连忙附和大笑,又有人称赞他来,空气中顿时充满了欢乐的气息。
李怀深吸一口气。
只是看这幅模样,显是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
心念再动,他伸手摸了摸腰间的一块玉佩。
这块玉佩,乃是李怀离开竹院的时候,他那位老师特地交给他的,还特地嘱咐了一句,让他学会“藏拙”。
“我是要藏拙的,不过……”
他松开玉佩,抬头看了一眼天上,那滚滚气运从头上飞过,有如瀑布一样落入旁边楼院的一幕,让他心中的怒火,越发炽热起来。
“还债楼主却无需藏拙,因为他本就是藏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