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珩监督着人把户册送到县衙,柴伟忠验查无误,很快就办好了落户的手续,将薛壮重新添入薛家的户册,在底档上也记录清楚,盖上了大红色的官印。
正在二人以为事情很快就可以解决的时候,看守大牢的衙役突然赶过来,进门就大喊:“柴大人,不好了,成大人带着官兵去了大牢,说现在就要把人提走,带回府城。”
周珩一听顿时傻眼了,现在就要带走?
他心里清楚得很,这件事必须在这里了结,人一旦被带回府城,那就是人家的地盘了。
到时候自己别说是插手,连插嘴都插不进去。
而且人一旦被收监入府城的大狱,到时候就算是为了面子,他们也不可能再允许翻案。
这些年来,将错就错或是干脆让人死在大牢里就说是畏罪自杀的事儿还少么?
“不行,不能让他们把人带走!”周珩此时早就把夫人对自己的嘱托抛诸脑后,一把抓起户册,快步朝牢房走去。
牢房里此时已经吵嚷起来了。
因为之前柴伟忠交代过,无论是谁想从大牢里带人,都必须要经过他的同意。
虽然那些官兵都是府城来的,但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他们也没权利越级管人。
所以衙役们还算是严格遵照了柴伟忠的吩咐,一边派人报信一边拦着对方,不许他们带走人犯。
周珩抓住户册跑进来,一把塞进对方领头之人的手中道:“成大人,请您看一下,这是薛家的户册,还有薛壮如何从家中迁出一直到退伍回来迁入的全部文书,这儿还有他在军中立功的嘉奖文书。”
成大人听了这话一愣,心道难不成还真抓错了人?
但是低头一看户册,他顿时冷笑一声,抬手丢在地上道:“周山长,糊弄人也没有这么糊弄的,这明显是刚盖上的章,印泥都还没干呢!”
“这份户册是七道河镇亭长贾士杰今日刚刚派人送过来的,之前这份户册就已经被里正交到他手中了,但是因为一时疏忽,所以落在书房没有送到县衙。”
周珩捡起散落一地的纸张,气愤不已地说:“章是刚盖上的又如何,这不过是重新落户的手续,薛壮在军中的履历和户册迁出迁入证明都在,难道也都是假的不成?成大人若不信可以传贾士杰过来对证,难道为了抓逃立功,就要这样无视证据乱抓好人么?”
成大人知道周珩是读书人,耍嘴皮子肯定比自己在行,干脆绕过他不理,转身去问柴伟忠。
“柴大人,难不成你也是来阻拦我们的么?”
柴伟忠笑着说:“成大人,咱们都是拿朝廷俸禄,为朝廷办事的人,尤其您在军中,更应该知道凡事都要有章可循,该有的手续和流程都不能马虎。我不想阻您的路,但是您也不能让我为难不是?”
成大人瞪视着柴伟忠,怒道:“什么狗屁的手续流程,我看你们就是沆瀣一气,想要袒护这个逃兵,你可知道,你这是在知府大人作对,更是在跟朝廷作对。”
柴伟忠见他把知府都搬出来了,顿时不敢再多说什么。
毕竟他跟薛家并无任何关系,帮忙也不过是看在周珩的面子上,犯不上为了薛家搭上自己的前途。
但是他心里也很是奇怪,抓逃兵这件事,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
往年也不是没有下来追逃的官兵,但是很多时候,只要能出得起钱,把人赎回去大家高兴,何乐而不为。
但是这次却不同以往,声势浩大不说,还搜捕得格外仔细,简直像是特意在找什么人一般。
想到这里,柴伟忠心里咯噔一下,难不成真的是这样?
他下意识地扭头去看薛壮,但是无论是模样打扮还是气质,都是个乡下汉子的模样,跟旁边的薛良平也有七八分相似。
这样一个人,难道会是连朝廷都要遮遮掩掩,假借逃兵名义搜捕的重犯不成?
成大人见柴伟忠不说话了,顿时更来劲儿了。
周珩虽说是个举人,但如今也不过就是个教书的文人,不足为据。
“来人,把犯人带出来,回府城!”
成大人手一挥,几个官兵顿时逼近过来。
衙役们见柴伟忠都退后不语了,便也犯不上再硬抗了,全都闪身让开。
眼见周珩和柴伟忠的拖延策略都失败了,夏月初忽然走到栏杆边。
她指着对面的薛壮,对围上来的官兵道:“我男人十几岁入伍当兵,征过东,伐过西,令旗往哪儿指他就往哪儿打。落了一身伤不说,如今连站都站不起来了,你们还想这样污人清白?”
安静地牢房内,回荡着夏月初略带哽咽的声音。
“大壮哥一走就是十年,我是跟公鸡拜的堂。你们知道为什么么?”
夏月初说着,视线扫过成大人和他手下的官兵。
所有人对上她黑白分明的眼睛时,都有些莫名地畏缩,不敢直视。”
“因为我爹说过,大壮哥当兵是为了保护国家,保护老百姓的,我们不能寒了前线将士们的心。所以我嫁了,守了三年,等回来的是一个腰腿都不能动弹的人。即便这样,我也从没有嫌弃过他,我愿意伺候他一辈子。因为他的每一处伤,都是他为国尽忠的证明,是他的骄傲,也是我的自豪!”
“被抓进来到现在,我们都没有闹,那是因为我们坚信,只要我们是清白的,大人一定会还我们一个公道。”夏月初含泪登视着成大人,“但是我没想到,这就是我们等来的结果?一个不看证据、不找证人,甚至连问话都没有的定罪?”
成大人被她说得语塞,一时竟连反驳的话都想不出来。
夏月初垂下眼帘,泪水夺眶而出,一串串滚落在她的衣襟上。
“难道这就是为了国家朝廷死而后已该得到的下场么?你们自己也都是当兵的人,扪心自问一下,真的不会觉得寒心么?”
成大人的面色变幻不定,最后一甩袖子,转身往外走道:“既然你想要一个公道,那就等着吧!”
待闲杂人等都走干净了,薛壮突然间抬头,不再遮掩自己精光四射的眸子,深深地看向夏月初。
想到她刚才慷慨陈词的模样,真是怎么看怎么喜欢,恨不得立刻把她揉进自己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