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曲县衙内,济济一堂的将官们都在侧耳倾听崔琳的高谈大论。
这让一直以来备受掣肘的崔县君莫名产生种一展抱负的错觉,侃侃而谈道:“刚才说到阳曲在籍数一千七百户有余,全县人口八千三百有余。需知只一山之隔,冀州同位置的县城内,仅登记在册的户籍就有上万户。此绝非正常!”
张瑞点了点头,前世自己是农村孩子,出生于一个山沟里的农村,那个村子算比较大,足足有两千多人。
而整个阳曲县地势平坦,即便没有化肥,也不应该只有后世区区三四个山村规模大小。
这一千三百户的数字也太夸张了!
见众人都不由点头赞同,崔县君备受鼓舞,继续说道:“某曾困心衡虑,以为造成如此结果有二。”
吸引到众人的目光,崔县君缓缓竖起一根手指,道:“其一自然是太原乃是我大汉扼守北疆之门户。西为南匈奴王庭所在西河郡,匈奴叛军时年便自美稷掀起叛乱,南寇河东,东略太原。雁门乌桓亦不时南下劫掠,阳曲县百姓饱受战乱流离之苦。生民无多!”
这条原因,所有人都深感认同。
自从汉室将乌桓与南匈奴置于并州,北部五郡就几乎不为汉室所有。
太原作为汉室控制的最北方边缘重镇,可谓久经战乱,人口稀少已是必然。
而且张瑞知晓,建安年间,曹操就将阳曲废置,曹魏一代名将郭淮的家乡,自此彻底沦为乌桓所属。
想及此,张瑞感慨,说不定今日一战,彻底改变了阳曲被异族铁蹄践踏的命运。
理论上郭淮应该感谢自己,帮他守住了家乡。
也不知道这家伙现在躲在阳曲县哪个角落里。
说完战乱,崔县君缓缓竖起第二根手指道:“这其二自然是因为县中豪强。”
“百姓不堪赋税之中,又为躲避兵灾,纷纷投身豪强名下,结坞自保。如此,孟县共有五家豪右。其中少者有众数百,多者部曲上千。累计户籍多于县籍。”
说到这里,崔县君一脸伤感,道:“便是有如此豪强掣肘,某于县中无计可施,碌碌此生,竟至髀里肉生!”
原来这身肥肉不是民脂民膏,而是宅出来的!
众人不禁大笑。
但想及那部曲上千的豪族,张瑞又不禁头痛。
这不就是阳曲版的曹仁、许褚吗?豪杰并起,聚众千人,周旅淮、泗之间。
如果对方固守坞堡,孟县大军死伤殆尽也不一定拿的下来。
一名脾气暴躁的屯长当即怒骂道:“拥众上千,却甘心做个绿毛龟?某等全军尽出,也不敢来夺城!一群鼠辈!”
一众将校破口大骂。
让他们去攻城拔寨,他们现在是不肯的。远远骂几句,一逞威风,却谁也不甘人后。
等一众将校骂累了,崔琳才敢弱弱的开口,道:“诸位将军怕是误会了。这阳曲豪强皆已郭氏为首。是故大司农郭公讳全授意,驱虏攘夷,扫除胡尘,乃社稷义战,夷夏之别。诸夏子孙不得掣肘。”
东汉的三公九卿如此之多。
仅一个太原就有一个故大司农郭全和一个未来的司徒王允。
不过这个故大司农郭全还算是深明大义。懂得哪怕华夏子孙在长城内把狗脑子都打出来了,也绝不便宜了一群胡虏。
兄弟阋于墙,外御欺辱。
孟县将士们也不是不分是非好歹之人。虽然对方帮了倒忙,但在立场上让人无法指责。
接下来如何是好?果真大军合围?将这位深明大义的老夫子乱刀砍成碎片?
满堂静默不语,只有崔县令不死心,小声嘀咕道:“在阳曲,某的话亦不如郭氏有威信。将军欲治阳曲,必先降郭氏。郭氏降,则豪强皆降。”
张瑞扫了他一眼,吓得这位求生欲极强的县君再不敢挑拨、加戏。
若说在座诸人,最恨郭氏的恐怕就是这位崔县令了。张瑞等人都要靠后。
毕竟崔琳在这里当了两年的吉祥物,除了把自己养的白白胖胖以外,没有任何成就。堂堂一个县令,说话还不如郭氏家的幕僚管用。
换成谁都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况且除掉豪强,张瑞等人又不插手政务,以后阳曲还不是他崔县令一言决之?
沉默了片刻,张瑞问道:“现如今郭氏谁人主事?”
崔琳立即答道:“郭老太公颐养天年,在山水间修身养性,非大事一般不予过问。家主郭緼现今为雁门太守,远在雁门,书信不便。现如今郭氏由其嫡长子郭淮主事。”
张瑞大喜,问道:“郭淮?”
崔琳见张瑞似是对这位郭淮很感兴趣,便着重说道:“郭淮如今只有十八,但极为聪慧,弓马娴熟,而又性情稳重,有名将之姿。是故,郭氏早早给他起了字,曰伯济。将整个郭氏交于其打理。”
郭淮,郭伯济!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张瑞大笑,感兴趣的问道:“在其手中郭氏发展如何?”
崔琳略微沉思,答道:“不好评价!其曾言天下将乱,置田产无用,当广置武备。是故郭氏田业渐不如其他豪强,而武德日盛。某以为其势恐不能久。”
听完张瑞暗赞一声,此子果不愧为曹魏名将!
这份眼光就不是崔琳这种平庸之辈可以比拟的。
现如今是中平五年,并州率先乱成一团。白波军起义、匈奴乌桓联合叛乱,在河东、西河跟并州军和护匈奴中郎将等平叛大军打得血流成河。
等明年进入中平六年,从汉灵帝死,天下大乱的趋势就像历史被按了快进键。
到董卓废立皇帝,迁都西京,天下群雄并起,整个过程也不过短短两三年的时间。
能看出天下将乱,这种人才无论如何都要纳入麾下。
“替某约见这位郭伯济!某欲跟他面谈诸多事宜!”
崔琳面露难色,说道:“琳务必将信传到,却不敢保证郭伯济必来。”
张瑞自信一笑,道:“尔只管去传信,某相信郭伯济必定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