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汜十分清楚,若自己再意气行事,想要射杀百姓恶心张瑞,而忽略了真正的军国大事,破坏冰层。
那距离自己的授首时间不会超过三日。
于是郭汜大喊道:“全军回撤,让彼辈在这冰天雪地里站着吧!吾等养精蓄锐集结大军再过来凿碎冰层。”
随着西凉军撤走,百姓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吾等得救了!”
“将军威武!”
“为将军贺!”
看着百姓们欢呼,张瑞面露笑意,对亲卫吩咐道:“去营中取绵衣、被衾、酒囊与胡饼扔过去分给百姓。”
法正走向前,问道:“太尉,吾等真要在这里陪同百姓站上几天几夜?”
张瑞点头,语气坚定的说道:“孤既然承诺会以箭阵庇护百姓生命,就必然会率全军死守在这里,不使西凉军能抵近伤害百姓。”
法正劝道:“让将士守在这里即可,太尉一身之重,关乎天下安危,何必受此苦楚,万一染上风寒,关西震动。其影响,怎是区区数千百姓性命能比?”
张瑞抬眼望了一眼法正,说道:“所有百姓皆寄厚望于孤一身,孤却回营躺着怡然享受,无视百姓苦难。然后孤在营中对汝说,孤心系天下万民。汝信否?”
法正一时哑然,不敢回话。
张瑞也没有继续为难他,问道:“汝以为这些百姓能扛过三天否?”
法正望向黄河南岸正在欢天喜地包裹衣衾的百姓,点头说道:“虽然小民命如蝼蚁,但蝼蚁亦有求生之志。有衣衾、热食,应该会有大量百姓能挺过此难。”
“既然百姓都能挺过此难,孤有更精心之照料,有热酒、姜汤可饮,凭何会扛不住区区三日?孤”
“所谓千金子坐不垂堂……”
“行了,莫要再劝。汝是参军,并非十三道监察御史。规谏左右,以匡人君,并非汝之职责。想想接下来的军事部署吧。”
被张瑞如此严厉训诫,法正不敢再多言,正式谈回军事,说道:“西凉军只是暂时撤军。毕竟大河汹涌,水流湍急,此前已凿碎冰层,不会数个时辰便冻实。某断定,西凉军必然会持盾披甲过来凿冰。”
民间谚语“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
想要在湍急的黄河上结实一层厚厚坚冰,让大军通过,绝非容易之事。需要时间的积淀。
而西凉军只要定期过来凿破刚刚结上的冰层,却十分容易。
只要郭汜肯舍得伤亡,这一点必然能做到。如今冷兵器时代,哪怕神臂弓再强悍,亦无法同自动化步枪相比。死于远程武器的人数,必然远远少于短兵相接人数。
法正建议道:“如今天寒地冻,即便弓弩亦有可能被冻僵,拉不开弓弦。某建议将全军分成八队,每队列阵半个时辰。以防西凉军过来凿冰。”
“西凉军凿破冰层,既令吾等无法渡河,彼辈同样亦无法偷袭吾等。故可以布三排线阵,以提升神臂弓箭矢密度与杀伤力。”
张瑞惊讶了一瞬,问道:“不再列方阵防御,只布置弓弩手杀伤敌军?”
法正点头,说道:“难得对岸百姓不足,凿冰只凿到离岸边二十步处,吾等得以贴近大河南岸。此时只要弓弩齐发,阻吓西凉军不能靠近大河岸边,既能保护岸边百姓,亦可顺利渡河。可谓一举两得。”
“可,便按汝所言部署,弓弩手尽量密集,列成三排攒射,务必使西凉军不得靠近大河沿岸。”
随着军令下达,一队队士卒转身,整齐的跑步离开河面。
百姓们大惊失色,以为河对岸的军队要抛弃己等。
可所有人都看到那位年轻将军依旧仗剑站在原地,才稍稍安心。很快众人就发现,在退后大军方阵中间的甬道内,一队队的方阵跑步向前。片刻之后,密集的方阵再次站满了此前的阵线。
百姓们发出一阵阵热切的欢呼。
所有人都热泪盈眶的望向河面,这支大军真的做到了,一直守护在己等身前。
百姓们见识浅薄,但却有着淳朴简单的价值观。无数人心中,同时形成一个憨厚的想法,似乎这才应该是军队的模样。西凉军那些人,简直是禽兽暴徒。
三个时辰过去,大军一次次列阵从湖面上跑过,交替换岗。
张瑞却一直坐在胡牀上,依靠着长剑望向南方。
河岸边上,大量百姓已经被寒风冻得没有了任何兴致,瑟瑟发抖的躲在了衣衾里。
河面上有几十名士兵手持两丈多长的竹竿在向前试探冰面厚度。所有士卒腰上都绑着一根六寸粗的麻绳,这是为了冰面断裂,士卒跌入水中以后,后方士卒能将其拖出河流。
张瑞刚在猜测士卒绳子是否结实,一名士卒便一声惊呼,腰身以下跌进了河里。万幸两丈长的竹竿卡住了冰面,其抱紧竹竿,并未全身沉没到河里。
急促的哨声响起,后方上百名士卒抓紧了绳索,竭力将其拖出了水面,向后拉到坚实的冰层上。
几名士卒一拥而上,为其包裹了厚厚的衣衾,然后就将其抬回了营中烤火热身。
竹竿停留在了原地,标注着此处危险,冰层厚度不足。其他数十名士卒却完全没有被这个插曲所影响,依旧在向前试探。
一名名士卒落水,但不是每个士卒都有好运,能被平安拖回。有些人遭遇冰层下随河水而下的坚冰,直接就被重创了身体。有些人则被暗流卷走,只剩下空空荡荡的绳索。
张瑞面无表情,一直坐在胡牀上,默默看着手下军人前仆后继。以忠诚、无畏、勇敢、奉献的品质,探索出一条条逐渐靠近南岸的道路。
主帅的性格、品质的确会影响自己手下军队作风。
张瑞相信,若自己残忍暴虐,劫掠成性,这支军队绝对没有今日的军纪与军魂。
汉末不仅在影响着自己。自己的一言一行,也在影响着无数人的观念与品质。
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死而后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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