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在这次太子北巡事件中,西园军的表现并没有多出色,反而有些意外的糟糕,还因而折损了同为八校尉之一的鲍忠。
不过他们到底是汉帝给予太子的第一支明面上的兵马,日后的资历能量绝不是可以轻易估摸的。
因而作为军中八位校尉而言,谁能够得到上军校尉的主导权,谁就能够在将来受到“新帝”的器重。
目前看来,司马睿的希望不但是最大的,而且有消息说居然还当上了太子洗马,如此一来谁还能动摇其地位?
然而王凌身为王氏子弟,对于上军校尉一职,实在是垂涎三尺,所以将司马睿视为了最大的绊脚石。
四人入座之后,虽然有高堂隆在旁说话,但还是显得有些冷清,那牛金时不时的还发出几道怪声来,实在是有些尴尬。
那高晟心知不妙,当下凑近父亲低声说道:“父亲,酒过三巡,是不是该上那歌姬来助兴一番了?”
高堂隆眼里一亮,大笑道:“为父怎么把这茬给忘了……来人啊,快叫那歌姬上来,咱们这里岂能没有歌舞相伴,那也太不像话了不是……”
不一会儿工夫,高家人就领着一名歌姬跟几名乐师到来,诸人观望之余竟是目不转睛,人人心神难定。
只见这歌姬飘然若仙,亭亭玉立的身姿窈窕有致,头上梳着一把抓的美人发髻,点缀着亮银的凤头钗,身穿猩红的锦绣长裙,清水丝线漫绣团花朵朵,下摆拖地如银河飞舞。
最为引人入胜的是这女子的那一双顾盼神飞的大眼睛,再加上那弯月一般的细眉,宛如星空万里中的皓月明辉。
最后,诸人才注意到这女子一身粉红绣衣,陪着那淡淡的胭脂朱红,在纯洁中透着盈然的诱惑,真是应了后世的一句诗言——可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那歌姬上前给众人一一行礼,与乐师身前站立,举手投足间落落大方不显俗气,端得是那仙子下凡一般。
莫说寻常人物,便是有那阳天龙魂在身,渡过心魔之劫的司马睿,本该是心志坚定的他此时见了这女子,竟也是有那么一霎那的失神,暗暗赞道这等女子人间只应天上有,人间哪能见几回啊……
说起来他自离开温县以后,一路上也是认识了不少美貌女子,既有性格豪爽的太行山颜慕儿,端正纯净的大将军之女何玺,更有精灵古怪的刘玥等等,可单单只论这容貌一项,其余女子便已是大大有所不及。
而更让在座男子心动的还有一点,便是这歌姬身上带着一种江南女子特有的温柔婉约,实在是不可多得的韵味。
怎么说呢,就仿佛那农家糯米让人拿在手心任意拿捏,时而想要把她重重的毁灭,时而却又想要柔柔的呵护……
高堂隆心里面尽是不舍,毕竟将如此尤物展现在人前,就好像把自己最私密的宝贝公之于众。
只是他见在座一干人等,尤其是特意请来的那几位,在面对这位歌姬时候那失魂的姿态,心里头却又是大为得意,随即捋着胡子说道:“把那熟演的曲子唱上两段,让众位贵客高兴高兴,若是大家喝彩称好,老夫另有打赏!”
“诺!”
那歌伎微启朱唇答应了一声,抬手示意乐师起乐,衣袖轻摆,蝶群巧绕。
几名乐师都是从附近请来有些名气的,年纪最大的那个更是在这洛阳城内,也得被人尊称几声,可却对这女子言听计从,当下一点不敢怠慢的小心弹唱,生怕因为自己的一点小小的失误,会使得这女子心里生厌。
那歌伎闻声而动,清嗓吟唱:
有頍者弁,实维伊何?尔酒既旨,尔肴既嘉。岂伊异人?
兄弟匪他。茑与女萝,施于松柏。未见君子,忧心奕奕;
既见君子,庶几说怿。
有頍者弁,实维何期?尔酒既旨,尔肴既时。岂伊异人?
兄弟具来。茑与女萝,施于松上。未见君子,忧心怲怲;
既见君子,庶几有臧。
有頍者弁,实维在首。尔酒既旨,尔肴既阜。岂伊异人?
兄弟甥舅。如彼雨雪,先集维霰。死丧无日,无几相见。
乐酒今夕,君子维宴……
这歌姬不但貌美如仙子,声音更是勾人心魄,陪着她那冷艳高洁的容貌,宛如寒泉滴水,幽咽欲绝。
然而司马睿却是越听越觉得惊异。
原来这歌姬口里唱得可不是坊间中那种粗词滥调,反而是正儿八经的《诗经》曲歌,听其唱声中婉约有序,显然是将这《诗经·小雅》的言意摸得透彻,要不然也不能唱出如此动人的心律,感人至深的韵味。
司马睿双眸发亮,暗暗点赞,念道:“真是厉害啊,这女子生的如此美貌,竟还是个知书达理之辈,实在难得,难得……”
他在帝都洛阳还未曾听到过如此清新脱俗的歌曲,尤其还是出自《诗经》当中,因而不知不觉竟是让他有一种回归书香的感觉。
因为他自从离开温县起,便已好久好久不曾念读书本,每日里都沉浸在武道跟军旅中,此时被这女子的歌声勾起,方才觉得内心悸动难痒,原来自己竟是如此想念书海,恨不得立刻回府通宵达旦的去读书……
只是一想到如此的奇妙女子,可偏偏要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卖艺求生,仰人鼻息,身为大好男儿的心里就又有些说不出的痛惜跟怜爱。
这种感觉玄妙无比,同时又是如此的激烈,落在每一个闻听歌声的宾客心田。
场中既有双鬓发白的长者,也有血气方刚的后辈,有如王氏兄弟这样的世家子弟,也有半生富贵的上层人士,但都难以排拒对这歌姬的爱意。
人人心里头恨不得将这歌姬拥入怀中好生呵护,可同时又舍不得如此天籁之音就此停息,那神色中的矛盾就好像滚滚浓浆要将人重重煎熬。
偏在此时一道粗鄙声音响起,竟是口出不堪之言,喝道:“唱的什么玩意,老子一个字都没听明白,小妞,会唱十八摸不会?”
诸人视之,正是那牛金摇着大脑袋,满嘴塞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