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水下饺子,饺子入水后,用勺子顺着锅边搅,让饺子也跟着在锅里转,这样煮饺子,绝不会粘锅。
等到锅里再次沸腾,添一碗冷水继续煮。如此反复三次,饺子白胖的表皮都微微鼓起来,里头馅的颜色也透出来,也就好了。
吃饺子一般要蘸料,不过付拾一没蘸。
槐花天然有一股清甜,而且饱含花蜜,这股清甜的味道,她不舍得破坏。
付拾一一口咬下去,仔细咀嚼,只觉得自己是将春天咬了一口下来。
又带着一点夏天的气息。
一顿槐花饺子,吃得人心满意足。
杜太夫人同样也是心满意足。
杜太夫人一向注重养生,晚上这一餐,绝不多食。
可今天却忍不住例外了。
一口气吃了八个,只觉得微微有些撑。
她看着李长博,笑着感慨:“这个东西,倒是吃得少。上一次吃,还是五六年前,不知怎么想起来一回。”
李长博慢条斯理的继续吃着,一面吃一面笑:“祖母喜欢,明日再叫他们做。”
杜太夫人摇头:“这个也就这几天。”
说完这话,她又夸一句:“这位付小娘子,真是心思灵巧,也懂得时节时令。最难得的是,肯用心。”
李长博怕她误会,便接了句:“也是赶巧碰上,否则还真没有这个口福。”
杜太夫人并未多想,仍旧是感慨:“想来你若能娶个这样的巧妇,那倒是不错。”
李长博咳嗽一声,不吭声了。
杜太夫人问起宫里花宴:“去宫里的衣裳准备好了?”
李长博就着这个事情又说了几句,将剩下几个饺子都吃干净了,这才放下筷子:“要不,我陪您去散散步?院子里的石榴花开了。”
祖孙两个又去散步,又说起了一些别的琐碎事情。
翌日,付拾一仍是起个大早出摊儿。
却发现长安城里的人,都在议论钱泰豪的案子。
钱泰豪和鱼寡妇之间的事情被传得沸沸扬扬的。
而那周娘子,则是被说成了一个可怜人,为了夺回丈夫,这才愤而杀人。
付拾一听了那么几耳朵,发现不少人对周娘子居然还有点儿同情,觉得周娘子做得好的人,也不在少数——他们觉得周娘子这是杀了一个不知廉耻的女人。
按说大唐风气开放,男女之事就算有,大多数也被当成风月的谈资,并不会如此憎恨。
可鱼寡妇这个,毕竟是破坏别人家庭,更是惹出了人命。所以就显得格外严重。
付拾一心头暗叹一声,心道:有时候其实社会就是不公的。男人和女人之间那点事儿,明明是男人的错,可最后全都说是鱼寡妇勾搭钱泰豪。而周娘子明明做错诸多,最后却成了一个可怜人……
也不知道钱泰豪以后怎么把日子过下去。
付拾一忙完了最忙那一波之后,也就清闲不少。
徐双鱼就是这个时候出来的。
徐双鱼磨磨蹭蹭走了过来,期期艾艾看了付拾一半天,却愣是一声不吭。
付拾一看不下去:“有话你就直接说吧。”
徐双鱼勾着头,声音比蚊子小:“付小娘子,对不起。”
付拾一抿嘴乐:“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徐双鱼更扭捏:“昨天,我师兄不应当那么说话。”
“那是他的事情,与你又有什么关系?”付拾一明白徐双鱼是想做什么,不过还真用不上。
她认真道:“他是他,你是你。他真觉得自己不对,也该他来。若他没觉得自己不对,那你道歉一万遍,也没用。”
徐双鱼抬起头来,有点儿呆傻。
付拾一忍不住有点儿想弹他脑门,好让他清醒一点。
好在徐双鱼自己就清醒了。他抿了抿唇角,一脸郑重:“你肯教我,是付小娘子你的好意。我师兄就算觉得不妥,也不该指责你。这是我的过错。”
付拾一觉得徐双鱼是个明白人,“你也没错。就是大家想法不同。这没什么。”
徐双鱼小心翼翼:“付小娘子不生气吗?”
“你若多照顾我生意,我只有高兴的。”付拾一笑眯眯指着槐花:“今天有新鲜槐花,要不要尝尝?”
徐双鱼眼睛都亮了,声音果决:“要!两份!”
付拾一“扑哧”一声乐了。
徐双鱼吸溜着口水等鸡蛋饼,嘴里说了什么完全没过脑子:“谢师爷说,付小娘子肯定不会做仵作。我想不明白是为什么?付小娘子是怕嫁不出去吗?”
付拾一:……我不怕嫁不出去,我本来就嫁不出去好吗!
付拾一咳嗽一声:“谁说的我肯定不会做仵作?”
徐双鱼纳闷:“谢师爷说的啊,别人也都这么说。不然为什么付小娘子这么厉害,却不做仵作?”
付拾一:……原来你们都这么看我吗?
付拾一郁闷道:“不是我不肯做仵作,而是我在等人请我去做仵作。你知道姜太公钓鱼不?那些对女子抱着偏见,觉得女子不应该做仵作的,我干嘛要去帮他们?”
“那你为什么帮李县令?”徐双鱼眼睛都黏在了开始冒出香气的鸡蛋饼上:“他也并没有请你啊。他也觉得女子不该做仵作吧——不过,好像仵作的确没有女子……”
徐双鱼有点儿想不明白:“为什么没有女人做仵作呢?”
付拾一将鸡蛋饼起锅,说了句真理:“因为大多数人,都觉得女人不应当和男人平起平坐,门缝里瞧人。更多的人,和你师兄一样,观念陈旧迂腐,上一辈人说什么就听什么,当成教条律令,根本不去自己思考一下,为什么,凭什么。”
徐双鱼一下子想起之前的事情来,顿时又尴尬起来:“对不住。”
付拾一又被逗笑了:“又不是你的问题。”
徐双鱼还没忘记之前的问题:“那你为什么愿意帮李县令呢?”
这个问题……
付拾一微微一笑:“因为李县令是个好官。因为我喜欢当仵作。”
“喜欢当仵作。”徐双鱼疑惑看她:“付小娘子不觉得又脏又臭,而且不吉利吗?”
付拾一神色郑重:“仵作虽然只是验尸,可却能找出许多证据,帮助官府查案破案。这是替人申冤的事情,这是维持人间正义。”
“死者不能再开口说话,所以我们要帮他们说话。我们,是死者的代言人。我们做的事情,神圣而崇高。脏和臭,还有不吉利,只是世人的偏见。”
“你是仵作,你自己应当明白,自己做这些事情的意义。它不只是养家糊口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