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谁是那个倒霉蛋不是要紧的。
要紧的是,付拾一打开的这一卷东西。
当一摸到了那东西时候,付拾一其实就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世界上,有什么东西,柔软坚韧,又带着一点油滑,有些地方还带着一点点的脂肪或者粉红色肌肉呢?
答案是:皮。新鲜的皮。刚剥下来的皮。
这是四张方方正正的皮,目前不能判断是什么皮,但是都很新鲜。而且每一块上面,还烫了几个数字。每一块上都不一样。
付拾一看着四张皮,略觉得有点儿疼。身上的皮也有点儿发痒。
钟约寒看着这四张皮,艰难的开口:“你们觉得,这个是什么意思?”
高力士没说话,只深深的看向了付拾一。
付拾一则是缓缓看向了那张字条。
字条上那四个字,此时简直不像是墨写的,而像血……
油然而然的,付拾一就从心底里生出一股恶寒来:这个对手,不是一般的变态啊。
不过,很快职业素养就战胜了这种恶寒。
付拾一小心翼翼的将几块皮用镊子夹起来,仔细的看。
“看这个毛孔样子,以及厚薄,可能是人皮——”她的语气有九分笃定。
钟约寒也就抛开了心里头那些复杂想法,凑上来一起看。
高力士看着两人认真研究和点评的样子,不由得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怎么忽然感觉这么冷?
等到高力士穿好外衣,付拾一和钟约寒两人又得出了一个结论:这四块人皮,估计是出自同一个人的。
基本厚薄一致,而且呢新鲜程度也一样,所以说明皮肤死亡的时间是很接近的。
高力士不由得问了一个问题:“那……人死了吗?”
这个问题,付拾一不得不回答得很专业:“正常来说,只取下一块皮,并不会造成人死亡。甚至于,就算全身皮肤都剥下来,人也不会立刻死亡的。”
所有的烧伤烫伤导致大面积皮肤损坏,致死率之所以那么高,并不是因为皮肤丢失过程中的痛和失血。而是因为感染。
失去了表皮屏障的保护,人体无法抵御来自外界的细菌。
因此现在付拾一给出的答案,就是:“不知道。光看表皮,也无法判断是否有伤口收缩的情况,无法判断是生前伤还是死后伤。”
钟约寒默默的补充:“只能肯定的是,他一定非常疼,非常非常疼。”
高力士也感觉到了那种疼了。
一时之间,屋里气氛有点儿压抑。
直到外头敲门声响起:“付小娘子,现在用饭吗?”
食堂送饭来了。
付拾一看了看镊子上的皮,默默的放下,然后摇头:“送去高将军屋里吧,一会儿我们来吃。”
高力士表示:我不想吃。
钟约寒也略抗拒。
唯有付拾一,放下镊子脱下手套,叹气道:“走吧,洗手吃饭去。吃饱了,再来想这个变态到底想干什么。”
高力士轻声道:“或许这就是猜谜语。四块皮里,有一块,是心口上的。你要找出那一块,上面的字,就是开机关的顺序。”
打开了机关,里头必定放着什么东西。
钟约寒默默的点头表示附和:应该是这样没错。
付拾一翻了个白眼:“那急什么?更要吃饱了才干活啊。哪能被他牵着鼻子走?反正,他也不敢动李县令,不如就放宽心。再说了,咱们这么急吼吼的就去查看,那不是等着让他高兴吗?”
和这样的神经病打交道,付拾一已经有了经验:越是这种丧心病狂的神经病,越是不要跟他玩!否则受伤的就是无辜群众!而且对方还会更加疯癫!
既然对方都能将手伸过来,那一定也能“看见”和“听见”她的所作所为。
付拾一的话,成功的说服了高力士和钟约寒。
但是坐在饭桌上,两人都没有任何的胃口。
于是都只能看着付拾一慢慢悠悠的喝一口杂粮粥,再啃一口蒸饼,最后再来一口嘎嘣脆的酸萝卜。
酸萝卜是水灵鲜嫩的入冬新萝卜。
洗干净削去根须,直接切成一个手指头厚的薄片,放进酸菜坛子里泡上。
两天之后,就能捞出来吃。
怎么说呢,酸酸脆脆,爽口多汁。
既不会酸到让人受不了,又不会让人觉得没有味儿,可称之为恰到好处。
这样的酸萝卜,切成方糖那么大的块,只需要来点茱萸油一拌——那就是一道十分下饭的菜。
尤其是这样的冬天,一口热腾腾的粥,一口又热又软的馒头,再配上这么一口辣酸萝卜,瞬间感觉就从寒冬地狱,回到了人间天堂!
当然,光吃粥和馒头泡菜,肯定不能满足人体所需营养,所以付拾一还配了两颗水煮蛋。
这年头的鸡蛋,香得让人光吃鸡蛋都觉得有滋味!
尤其是这个水煮蛋恰到好处,中间还有一点黄豆大的溏心——整个蛋黄,香而不细腻,半点不噎人!
最后,钟约寒和高力士看着付拾一吃得香甜的样子,硬生生也被打开了胃口,暂且忘掉了那四块齐齐整整的皮。
看着他们吃差不多,付拾一微笑提醒:“别忘了一会儿还有正事儿。吃太饱,容易浪费粮食。”
这话太委婉,以至于反应过来的两人,摸着略有点儿饱的肚皮,面部表情一度陷入了扭曲中。
好在,没吃油荤,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太过恶心的……
高力士如此宽慰着自己。
而钟约寒,大概是蹂躏次数多了,此时虽然表情扭曲,但还是坚挺的喝完了最后一口粥,这才优雅的掏出帕子擦了擦嘴:“走吧,干活去。”
付拾一由衷的夸赞:“你真是越来越有仵作的风范了!”
惹得钟约寒忍不住反问一句:“仵作风范是什么?”
“尸变于面前,而不影响食欲也!”付拾一愉快的回答,深以为荣:吐着吐着,就麻木了。麻木久了,就习惯了!
要想做一个好仵作,首先要又一个强大的胃!
钟约寒嘴角抽搐不已,宛若得了什么疾病。
高力士深深感叹:“做个仵作可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