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航又看了面具一眼,鼓起勇气点点头,“是,他戴着这个面具,看不到他的脸。”
诺诺把手中的面具递到镜头前,给了一个近景的特写。
“你们遇到奥丁之后生了什么?”
“爸爸跟奥丁好像认识,但不是朋友是敌人,他们打起来了。爸爸叫我开车走,我就开车走了,但我没开多远就转头回去了。”
“你转头回去了?”
“我害怕……怕爸爸出事……”楚子航低下头去,“后来的事情我就记不清了。”
“从你记不清的那个时间点到你见到我的时间点,你感觉中间有多长时间。”
“好像就是那么一下子,我开着车回去找爸爸,我再睁开眼看到的就是姐姐了。”
这货还非常坚定地叫诺诺姐姐,叫路明非哥哥,尴尬了一段时间之后,诺诺和路明非也就接受了,但路明非还是叫他师兄,习惯了不好改口。
诺诺接下来又问了很多的问题,甚至包括了遇到奥丁的当天楚子航上课的情况,楚子航说那天他们英语考试,甚至明确地讲出了其中的几道题。
即使混血种的记忆力远常人,但也不至于说很多年前的考题现在都记得,可能对于楚子航而言那场考试确实就是生在不久之前。
路明非也确认了那真的是仕兰中学考英语的路数,楚子航说题目中有一道是用英语介绍你最喜欢的作家,路明非立刻就闻出了davidzhang的味儿。
仕兰中学的王牌英语老师davidzhang,一个地道的二鬼子,人家叫他中文名字他都会不高兴那种,最喜欢出这种不着边际的题目,他看心情给分。
一般学生知道davidzhang的癖好,第一推崇大英国,第二才是大美国,其他国家在他眼里都不入流,所以能写雪莱就别写肯明斯,能写海明威就别写陀思妥耶夫斯基。
只有路明非例外,路明非说我最喜欢的作家是arakihirohiko,日本鼎鼎大名的漫画家,牛逼、厉害、强就一个字!答题中还夹杂着大量日语音译的英文词汇,什么kamehameha、netg暴跳如雷,给他判了个零分。
(作者注:arakihirohiko:荒木飞吕彦,日本着名漫画家,代表作《乔乔的奇妙冒险》;kamehameha,龟派气功,出自《七龙珠》;chake1a,查克拉,出自《火影忍者》)
整个问答过程足足用了一个小时,楚子航问无不答,虽然看得出这对他来说并不轻松。
任何一个人一闭眼一睁眼现世界全变样儿了,自己一个十五岁的灵魂装在成年人的身体里,醒来就被带着满世界逃亡,都不会轻松。
“累了吧,累了就睡一会儿。”诺诺结束了录制,摸摸楚子航的头。
楚子航温顺地点点头,诺诺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枕头和毯子给他,他直接就睡在了柔软的地垫上。
他对诺诺非常信任,大概是因为摘掉面具之后看到的第一个活人就是诺诺,就像小鸭子孵化出来先看到谁就认谁当妈妈——当时路明非虽然也在场,可是个狂魔的样子。
诺诺帮他把毯子的边角掖好,调暗包间内的灯光,温柔耐心得让路明非有点意外。不过想来这女孩也是个路边会捡流浪猫狗的,当年看到路明非这条败狗就捡了。
说是包间其实面积很有限,七八平米的一间小屋子,地下是沙垫那样柔软的地垫,一个张矮桌,一台电脑,一个柜子,既可以上网,也可以睡觉。
这在日本是常见的网吧,当年路明非他们曾光顾过的那家才是另类的。
住网吧在日本也不是个稀罕事,二次元死宅或者赶不上末班车回家的上班族都会住网吧,楼上的自动贩卖机能解决客人的一切需求,既可以买泡面买水果,也可以买衬衣买丝袜,还有投币式的洗澡间和洗衣房,原理上你一辈子住在网吧里都不会有问题,关键是还物美价廉。
日本人非常忌讳打搅别人,都是轻手轻脚地入住,轻手轻脚地离开,互相很难碰面,隐蔽性很好,适合他们眼下的需要,就是睡觉的时候有点挤。
诺诺回看了一遍刚才录的东西,又看了看楚子航,确信他已经睡着了,这才走到路明非旁边坐下。包间太小,他们不得不挨着,不过这样也好低语。
“他只有十五岁以前的记忆,那个晚上,他开车想跑,但还是因为担心父亲返回,他死在了那条高架路上,所以他的时间线到那里就停止了。”诺诺低声说,“我们找到的是一个游荡在生死边缘的鬼魂。”
“他能吃能睡,比我更像一头猪,我实在看不出他身上有一点鬼气。”路明非说。
“是因果线被强行修改的结果,那个修改因果线的言灵还继续有效。”诺诺说,“如果我们把世界上的因果关系理解成一张网,当因果线被强行修改的时候,网上就会出现漏洞,就得想办法补上这些漏洞。楚子航是卡塞尔学院里很重要的人,他被抹掉了,就拿阿巴斯来修补。原本属于楚子航的因果关系转到他身上了,一直跟恺撒竞争的是阿巴斯,跟小龙女有感情的也是阿巴斯。”
“这就太过分了,抢了人家的人生也就罢了,还抢人家的妞……”路明非说到这里忽然住嘴,因为想起眼前这个妞也跟某人订过婚。
“我现在很好奇阿巴斯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诺诺说。
“难道阿巴斯就是那个捣鬼的人?比如说阿巴斯其实是个龙王,或者干脆就是奥丁,他抹掉了师兄,自己代替师兄的位置,再给师兄戴上面具,放在尼伯龙根里代替他自己的位置。”路明非开动脑筋。
“合理是合理,但是太合理也太简单了,如果对方是操纵因果的人,我觉得不会把局做得那么简单。”诺诺从照相机中拔出记忆卡。
“这些录下来有什么用?”路明非问。
“找个储物柜把它存在东京,恺撒应该能找到它。”
路明非心里咯噔了一下,原来是留给恺撒的信,一路行来那么长时间,他本能地避免去想恺撒。但其实恺撒一直都在。
“希望这东西别派上用场,”诺诺看着手中的记忆卡,轻声说,“要是只能靠这段录像传递信息,那我俩估计都死了。”
路明非愣了一下,忽然明白了诺诺的意思。如果他们没能找到最终的答案,那么至少留一个线索给靠得住的人。这方面恺撒确实是靠得住的人,如果是他看到这段录像,一定会想方设法找到答案。
只不过现在还不能联络恺撒,任何对外联络都可能暴露他们的位置,恺撒也未必不会借机捕获他们。
eva对恺撒的判断是很准确的,作为未婚夫,他绝对会信任和保护未婚妻,作为校董,他也会履行自己的职责,贯彻自己的正义,这两点在他那里并不冲突。
“你吃点东西,我去楼下洗个澡,我都觉得自己有股子馊味,快长毛了。”路明非站起身来,“还有四个小时天亮,我得再去找找蛇岐八家的门路。”
“蛇岐八家里还有你的朋友么?”诺诺在背后问。
“我不知道。”路明非淡淡地说。
尽管并不信任蛇岐八家,但他既然来了东京,确实是想得到蛇岐八家的帮助。
按照诺诺的想法,他们应该穿越辽阔的蒙古草原继续往北,进入西伯利亚地区,那里跟蒙古一样地广人稀,即使是eva的天眼,想要搜寻他们也并不容易。
但路明非坚持要来日本,他要在这里寻找某些问题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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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明非在自动贩卖机上买了新的内裤,穿越长长的走廊去浴室。走廊里静悄悄的,他步伐轻盈,心情放松。
他是想到诺诺刚才说恺撒看到那段录像的时候,他俩估计都死了,莫名其妙地有种同生共死的感觉。
就像当年他和诺诺开车去看山顶,路上他希望那条盘山公路永无尽头,这辆车一直就在夜风里跑。如果人生也是条盘山公路的话,他只希望这一路上都有诺诺,诺诺不用是他的,他能看着她的背影或者侧影就好。
如今自己都脱胎换骨了,可还是这种衰仔的心态啊!他一边这么想,一边也对自己有点怒其不争,可想到刚才跟诺诺并排坐着,近得好像能够感觉到她身上的温度时,还是没来由地觉得平安喜乐。
走廊尽头是一扇窗,他推开窗想要呼吸几口新鲜空气。
没想到窗户一打开就是一片光明,前方相隔几个街区,一根明亮的柱子像是通天彻地。窗外居然就是东京天空树,这座东京最高的建筑是位于墨田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