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吧,以后说话当心点。”何奂语气冰冷,两指夹着一个荷包丢到叶三辰眼前。
叶三辰一把接住,感激涕零道:“谢主人赐药,属下定当肝脑涂地,竭尽全力!”
“现在北邙国内空虚,正是大好时机。本座限你一个月内拿下北邙。记住,你下个月的药,用北邙都城内里那张王座来换!”何奂扔下这句话,一甩衣袖走了。若不是为了实现大计,他一刻都不想与这个窝囊的大元帅共处一室。
叶三辰跪在冰凉的青砖上,低着头,看不清他的脸。他的肩膀颤抖,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
此刻,晋、越边境,一顶喜轿,绵延十里的送嫁队伍热热闹闹往越国而去。手持红帕的喜娘高兴得声音都带着波浪,道:“哎呦,这可以大喜的日子,公主娘娘,你多笑笑,多喜气呀!”这喜娘是逐月的太子哥哥司徒登云临时从淮安城招来的,勉勉强强凑了一百二十担嫁妆,就急急忙忙把逐月往越国送。
军情一刻都不能耽误了,北邙这匹恶狼,着实吓破了众人的胆子,现在大家唯有期盼机警善战的越兵,能够助他们一臂之力了!那越王也着实难以捉摸,当初说要两国和谈,信誓旦旦要亲自前来,结果压根没见到人影。
这会儿又突然来信,白纸黑字写着,只要将逐月公主嫁往越国,定当支援十万越兵。司徒登云几乎要以为越王勾乙爱的是他了,天上掉的馅儿饼啊!没有更好的事情了。
晋国遗臣都松了一口气,原本还总埋怨这逐月是祸水,现在看来很有用嘛!当下尽快就把人收拾了送往越国,至于逐月的意思?把她送往安全的地方了,让她能够继续锦衣玉食,她难道不是乐得找不到北?老臣们的妻妾,可都还好多落在沦陷的洛城了。
虽说听闻北邙军不烧杀抢掠,屁,怎么可能有那样的军队,妻女都算是毁了。只盼她们能保住贞洁,哪怕是死,也千万不要被北邙军玷污了,辱我百年门风。
不管是主战派还是主和派,几乎都是欢天喜地把逐月送走了。红颜祸水,害国不浅,如不是她,北邙王怎么可能忽然就进攻我大晋国?当年钟明朗在晋国当质子时,不少人都认得那少年,看着腼腆不爱多说话,一看就是个老实的,若不是被气狠了,怎么可能做出这些丧心病狂的事情?这些人把所有的罪名都怪罪到逐月身上,似乎从没有他们的半分责任。
逐月坐在一摇一晃的喜轿中,精致的金饰悉索作响,她伸手轻轻碰碰自己的脸,就是因为我的这张脸,所以就要承受这么多的苦难吗?奂郎,你在哪里?若是我没了这张脸,你还会爱我吗?逐月拔下一根金簪,尖端对着脸,手颤抖着,最终扔了手上的凶器,把头埋在衣服上,哭出声来。
轿外唢呐欢天喜地,轿内美人低声呜咽。本宫是公主,是骄傲的逐月的公主,是父王最爱的女儿,怎么可以像货物一样被人转来卖去?钟明朗,你不是喜欢英雄救美,不是喜欢抢人吗?你为什么不来?
你把我抢走,我就是你的。若是你能退还晋国所有的城池,我必定今生今世,以你为天!
***
“周将军,黑油准备得怎么样了?”深秋的夜晚有风,霍水仙系上披风,大步向前,一旁的被叫做周将军的大将疾步跟上,拱手道:“回禀陛下,所有的黑油已经准备完毕。”
“行,注意所有看管黑油的士兵,绝对不能有火光!宇文将军,铁器营的东西,你再去检查一番,决不能有半分差池。“
“属下,领命!”宇文极抱拳。
一个身着红色军装的年轻人远远跑来,单膝跪地道:“见过陛下。”
霍水仙扬手道:“起吧起吧,不必拘礼。胡冲,准备好了?”
“随时等候命令。”胡冲铿锵有力道,短短半年多的洗礼,他早已不是当年的愣头青。
霍水仙看着远方黑压压的城池,那是晋国的最后一道防线,南鲁关。躲在这关后的,是余奉先手上的十万大兵。怕这十万人马吗?霍水仙从北邙走出的时候只有五万人,待到此刻,已经足足有九万人了,还不断有人加入其中。
天下归心,看的不是你怎么说,而是你怎么做。晋国建立不超过百年,他的国家认同感比不上霍水仙给这片百姓的承诺,他们眼里只看到一个勤政爱民的国主,一个拿人当人看的国主。跟着北邙王干,有肉吃!
霍水仙飞身上马,一声嘹亮的军号,一千五百红旗营为先锋部队,前线共有四万人马,其中一万北邙本土大军紧随红旗营之后,另有三万的人马从两翼包抄,军队浩浩荡荡向着南鲁关进发。出发前,所有的兵士都休息够了,吃饱了饭,这会儿一身的力气,发动夜袭。
南鲁关内,守夜的士兵先是听到阵阵响动,爬起来一看,远处黑压压一片,似有大兵来犯,连忙烧火警示意待城墙进入紧急防御状态时,北邙军已在城下五百米外,视力好的军士借着火光,能看清走在最前面,身披火狐绒的正是让人闻风丧胆的北邙王,钟明朗。
“将军有令,死守鲁南关,舍血肉,护大晋!”
“舍血肉,护大晋。”城墙上几百个守军的声音整齐化一,却远没有城下那一万多人带来的动静大,让人无端的心虚。晋兵一个个被从睡梦中拉起来,手忙脚乱地穿着衣服,骂骂咧咧。秋风不大,却凉得很,让人不好受。
“快看,天上是什么?”有人眼尖,看到天上有大鸟一样的阴影,像是巨大的雄鹰,它们趁着北风缓缓飞来,这些人仰着头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大鸟”越来越近,有人眼尖,借着月光看到“大鸟”原来是一只只的竹鹞子,还有人趴在上面。这大半夜的真有闲情逸致,咱这边打仗呢,他们还放风筝。待飞到正上空,“鸟人”们开始往下泼东西,每只大鹞子都倒下一桶黏糊糊的黑油。
“这什么东西,又黏又臭!”北邙兵把黑色的臭东西泼得到处都是,不过还好夜黑,他们看不清下方,只把城墙、关隘、街道、营帐等给弄脏了,晋军倒是几乎无恙,几个晋兵甚至仰头对着天上哈哈大笑,骂道:“以为你老娘的臭鼻涕就能吓到我们!瞎了你的狗眼了,来来,往爷爷们脑门上倒!”
天上的蓝旗营面无表情地看着下方无知的晋军,未作停留,顺风飞远了。
“放箭。”
铁器营已将数十米长的巨弓运到队伍最前面,红旗营三个兵卒一组,登上战车,只等霍水仙命令一出,两人合力扳动扣机,燃着火把的巨大箭羽势如破竹,五百发火.箭犹如流星般飞入城中,对面城墙中火光渐起。战车上,两人负责上弹簧,扳动扣机,一人负责装箭,点火,有条不紊。
一个尚未降落的蓝旗兵回头看了一眼,目瞪口呆地骂了句“卧槽!”——鲁南关内已经成了一片火海,后方的火光照亮了大半个天,有如白日,无数的小小黑影哭喊着奔跑着,开了城门往外跑。
“投降,投降!”驻守的军官摇着旗在城墙上大喊,城门大开,身后是炙热的火海,数不清的晋兵往外涌动,一个踩一个,这时候顾不得同袍之情,只有活下去才是真的。
北邙三万大军站立如松,看着前方涌出的狼狈的晋兵。一个新兵小声问队长:“队长……会不会太残忍了?”
小队长没有扭头,只道:“你是兵。”不是他死,就是你亡。越国十万大军正在路上。
从鲁南关城门涌出的兵卒都被困了个结实,做了俘虏,从其他几个关口出逃的兵卒也被守在城外的北邙军抓了个正着。只那些北邙军队中,有大量晋兵的存在,那些俘虏倒是过的还不错,有些人果断就投了北邙,签了生死状。这是后话了。
待到天亮,整个鲁南关已经成了一片焦土,萎靡不振的晋兵都抱着头蹲在墙角,失了军心。昨晚那一场大火,烧死的兵卒不算多,大多却是被惊慌失措的兵卒拥挤踩踏而亡,囤积鲁南关的近三万守军,只有一万余人撤回更后方的城关中,剩下的一万余人,死的死,捉的捉,北邙不费一兵一卒,大获全胜。
霍水仙乘马踏入鲁南关中,四处断壁残垣,余烟不断,“你看看,你们要是早点投降,还有这些事儿吗?”霍水仙痛心疾首地问跟在一旁的晋国守城尉官。
那尉官心中直呼冤枉,嘴里只能连连认错,点头哈腰不断。
“钟明朗!你就那么喜欢那个逐月,造这么大的杀孽,也要夺了她?”高墙上不知何时站了容貌秀美的女子,她绿裙红唇,柳眉倒竖。
霍水仙抬头看,阳光刺得他微微皱眉,虽说现在是男身,但他也从没想过要喜欢女人好伐?为什么会理解成为了逐月呢?
就不能为了解放天下苍生吗?
就不能是孤王雄心壮志、要一统江湖吗?
就不能是孤王丧心病狂、权欲熏心吗?
莫名其妙。
“十公主,你抓了晋王,和我攻城夺地,也没多大区别吧?”霍水仙很好心地提醒对方。
十公主急道,“你、你!明明是你要杀司徒楽,怎么冤枉我?你简直就是厚颜无耻!”她又捂脸道,“可是我好喜欢你这样厚颜无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