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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历史军事 > 诡三国 > 第3477章 计划计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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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中条山之上的火头多了起来,但是依旧无法阻挡黑暗的降临。

斐潜尽力的观察着曹军中条山大营的情况,可是距离较远,并且光线不足,使得就算斐潜有望远镜,都难以看清曹军的具体动向了,只能看见火光晃动,忽明忽暗。

十几名传令兵走马灯一般来来回回,一声接着一声的禀报军情:

『报!敌军东营出现新兵力!约有八百!』

『报!敌军中营出动兵卒,约有一千!往东方向!』

『报!敌军大将旗帜未动!』

『报!斩获敌军一军校首级!』

『报……』

一连串的军报,渐渐的在斐潜脑海里面拼凑出了中条山大营的整个战局的变化。

斐潜闭着眼,思索着。

对于现在的局面,斐潜略有一些意外。

中条山大营之中的曹军变化,似乎和斐潜之前预料的不太一样。

曹军兵卒确实是有些崩,但是又没有崩得太厉害。

这种现象,斐潜觉得可能是和曹操也在试图对于军中制度的改革变化有关。

斐潜认为,崩的是较为偏下层的曹军兵卒,而中领军中护军可能相对较好一些。

士气不是固定的某一个数值,而应该是一个范围,或者说是一种状态。

就像是有些人的下限比较高,而有的人则是毫无下限可言……

恰巧,毫无下限的人,又会破坏整个社会国家的下限。

就像是大汉。

大汉的问题有很多,有很多东西,都是无下限的家伙搞出来的……

斐潜在改革兵制,老曹同学同样也有一些动作。

老曹同学的中领军中护军,其实是仿效着汉武帝的军制来做的,名称上可能不一样,但是大体上相同。

大汉设立之初,是由中尉掌北军,皇帝是不直接掌兵权的,到了武帝时,中尉就没了,变成了执金吾,并设置了中垒、屯骑、步兵、越骑、长水、胡骑、射声、虎贲八校尉。而且这八校尉脱离执金吾的掌控,直接听命于皇帝。中垒令原为中尉下属,在汉武之后,中垒令改中垒校尉,中垒校尉掌北军营内之事,权位重于其他七校尉,但七校尉和中垒校尉并不构成从属关系。

在这个时候,皇权极大加强,中央的北军,也就禁军的实力可以压制全国其他郡县的豪强不敢妄动……

所以到了汉武帝后期,便是地方上所有大儒都在异口同声的表示,『穷兵黩武』害人害国啊……

汉武帝老了,他妥协了,下了罪己诏。

皇权和地方豪强的对抗当中,地方势力在渐渐的抬头。到了东汉时,执金吾属官只有武库令和二百缇骑、五百持戟,其余全部裁撤。

后来汉灵帝也想要搞一个八校尉,显然也是想要和地方掰手腕……

东汉皇权的加速陨落,在一定程度上和光武帝上台之后,裁撤轻车、骑士、材官、楼船等部队有关。

汉光武帝的出发点是好的。

然后山东一帮子大儒也在疯狂的鼓吹光武帝的仁政。

是仁政么?

当然是的。

这些部队,其实并不是职业兵卒,而是民兵。

轻车和骑士为驾驶战车和骑马的战士,即战车兵和骑兵;材官即善于山地作战的步兵;楼船即水军。大汉男丁按照制度服兵役,进入军中,起初称为正卒,服役满一年称卫士,服役满两年则按照各自的特长细分为轻车、骑士、材官、楼船等兵种。

所以在东汉初年,汉光武帝为了与民生息,罢轻车、骑士、材官、楼船,令其还为民籍,从事地方上的农业活动和商业活动,以此恢复因多年战乱而造成的低下生产力的这种行为,是对的,正确的。光武帝的目的,制定的这条政策自然是针对于当时的社会环境,综合考量而定下来的,而后来的明章之治,也证明了休养生息是有一定效用的。

可是,一时的正确,并不代表永远都对!

没有兵权,或者说裁军之后对于兵卒退伍的处理失衡,以及后来社会环境改变,天下情况变动之后,东汉皇帝没有能够及时调整,才是东汉直至当下,皇权沦丧,北军崩坏的根本原因。

曹操显然也是希望通过统合改革兵制,将他的精锐部队和地方上的杂鱼区别出来……

老曹同学的出发点显然也是好的。

可是已经习惯了『自由』的山东豪强,地方大族会乐意么?

斐潜忽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他最近的一些疑惑,得到了一点答案。

不过,随着夜幕的降临,斐潜也必须要做出一个决定。

是继续连夜进攻,还是先撤回休整。

连夜进攻,就必须再次派遣出部队,给予曹军更大的压力,争取在今夜,或是明天上午之前就压垮曹军,结束战斗……

能顺利自然最好,但是如果说不顺利,到了明天中午,甚至明天下午都不能击垮曹军,拿下中条山大营,那么就必须撤军,而且在短时间内,至少在攻城器械运送上来之前,都不太可能组织大规模的攻击了。

道理很简单,就像是推塔的时候开大了,若是没能成功推下来,就只能等cd冷却之后再打。

如果说选择占了一定便宜之后,现在撤下来休整,那么就可以在明天天明之后继续攻击。

可这样撤下来,也有可能会导致曹军兵卒重新站稳脚跟,现在破坏的区域营地防御重新修补,到了明天白天的时候,又要重新再打一次,再次消耗兵马……

两种选择,各有利弊。

这就像是西汉东汉的军制变化,看起来似乎都有道理,都是应对了社会的变化,但是如果说不知道变通……

斐潜睁开了眼,然后缓缓的举起了手。

在这一个瞬间,似乎周边嘈杂的声音都消失了。

所有人闭上嘴巴,目光都汇集到了斐潜的身上,看着斐潜缓缓举起的那只手……

斐潜张开手掌,感受了一下夜空之中的风,然后很快的重新握成了拳头,『传令!连夜进攻!在天明之前,将中条营地击垮!』

一切的嘈杂仿佛又重新回到了世间。

战鼓和号角之声骤然响起,在夜风之中传播而开!

『骠骑有令!』

『前进!按照部队编制前进!』

『万胜!万胜!』

马蹄声轰鸣而去,斐潜才猛然觉得自己额头鬓角,以及后背上都有一些凉意。

想必是方才那一瞬间权衡利弊,计较得失太过于耗费脑力所致……

现在棋已经落下,就看中条山营地内的曹军怎么应对了!

……

……

董昭之前筹划着是有节奏的撤退,一方面让兵卒逐渐的从外围撤到重要的山道上来,另外一方面则是利用曹军兵卒的撤退,渐渐的将骠骑兵马引诱到陷阱附近进行伏击。

这样可以最大限度的发挥出原先布置陷阱的作用,并且重创骠骑兵马。

这个计划本身并没有什么大的疏漏。

然而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大营东面才出现问题不久,在西面又出现了新的问题……

西面被骠骑军给冲烂了,连西面曹军的的前线军校指挥之所,都被骠骑骑兵给端了!

毕竟司马同学熟门熟路……

董昭接到了消息,急急就来问传令兵卒,『段军校呢?他在何处?』

段军校就是在西面值守的曹军前线指挥。

那个传令兵狼狈不堪,满脸都是血和汗,还带着惊恐的神色,因为跑得急,身上头上都冒着白烟,从乱蓬蓬的髻中袅袅升腾,背后插的三角传令的认旗没了踪影,不知道是碰掉了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反正现在只有一根光秃秃的细木杆歪歪斜斜地耷拉着。

传令兵认得董昭,见到董昭问话,便是挣扎起身行了一礼,『启禀军师……两军混战,我来的时候,没见到段军校……』

董昭皱眉道:『你不是段军校派来的?』

传令兵回答,『不是,是常曲长,是常曲长让我来向中军告急!』

曲长及以下,董昭就不熟悉了。

毕竟隔着一层。

山东习惯戴套,一层又是一层……

相互之间的接触,都是隔着手套来传递,虽然避免了一些问题,但是也带来更多的问题。

董昭不知道他说的是常曲长是哪一个,在西营地之中又是个什么职务,况且现在也不是问这些事的时候,于是他停都没停立刻又追问道:『骠骑军人马来了多少?』

『至少有三千!』传令兵很是肯定的说道,『说不得有五千人马!』

似乎是为了加强自己说这话的可信度,传令兵很快的补充说道,『小的这波出来报信的有一伍的人……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了……』

董昭目光顿时一凝。

这骠骑军是要将主要突破的方向放在西面?

这当然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上一次司马懿和郝昭就是从西面突破,对于那一带的地形相对比较熟悉,也自然会成为合适的再次突破的方位。

这一点董昭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可是问题是这是不是骠骑军的主力?

东营门也在嚎叫着说是骠骑主力,究竟哪一边才是真的?

现在就引诱骠骑兵卒进陷阱,还是再等一波?

霎时间,这一连串的问题,涌进董昭的脑海,使得他即便是在冬日寒夜之中,也觉得脑袋有些发热发胀。

董昭深吸了一口气,努力镇定着突突乱跳的心,声调平静地问道:『你说清楚!到底有多少敌军!三千还是五千?』

传令兵迟疑了一下,但是很快就说道:『小的不知道,至少有三千!四面八方都是,黑压压的一片都是骠骑军!』

『你有没有看到骠骑军打出的旗号?』董昭又是问道。

『司马!就是上次的那个司马!』传令兵回答道。

『司马……』

董昭觉得他明白了。

不用再继续问下去了……

董昭挥手,让人将传令兵带下去休息,然后拿了笔墨,急急的写了一份潦草的书报节略,交给了自己的护卫,让他即刻送往曹操之处。

在董昭身边的护卫低声说道:『军师,这骠骑军来势汹汹,我们要不要先退到山后……方才那兵卒说骠骑军兵马众多……万一中圈失守,道路拥堵,怕是到时候就难走了!』

护卫的话没说完,就被董昭打断,『不可。若是此刻我们一动,其他地方军校必然也跟着异动,届时全营……』

董昭没说完,但是意思大家都懂。

虽然说曹军中条山营地分成了内外三层,各个营盘之间还假设了哨塔,箭楼,但是不管是营寨还是哨塔,都是需要人去值守防护的,否则就和山体岩石等不会动的死物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所以即便是守不住,也不能乱了阵脚,打乱了建制干扰了部署,到时候全军崩塌,堪比偶像塌房,管他什么军师不军师,大家一块奔跑吧兄贵!

护卫咧了咧嘴,可是有些话不管怎样也要说,『军师,外圈迟早不保,中围这些也未必能靠得住,就算是外圈的人退下来了,也未必还有心气在和骠骑作战,想要守就只能退到高处……要不然到时候,真想退的时候就完了……』

董昭也知道护卫是好意,他抬头看了看山岭,沉默了一会儿,依旧还是没有下令转移阵地。他不是不想退后,也不是甘愿冒险,而是他现在只能在这里!

董昭在山东之地当中,风评不是很好。

这和董昭的行为相关……

简单来说,就是『不择手段』四字。

太阳已经坠下了地平线。

最后的一片红光也消失了,大地陷入了黑暗之中。

火光越发显得夜色孤独和深沉。

白天已经过去,黑夜即将到来。

就像是中条山的未来。

『去叫成校尉来!』

董昭吩咐道。

成校尉来了。

成校尉已经负了伤,一条胳膊上没有挂臂甲,而是打上了绷带,还带着黑糊糊的血迹。在晃动的光火之下,盔甲战袍之上,有的地方颜色深,有的地方颜色浅,离得近了便是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

『不必多礼。』董昭摆手让成校尉不必行礼,然后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你手下还有多少人?』

成校尉愣了一下。

他都这么惨了,董昭还不放过他?

可是又不能不回答,只好说道:『属下就剩五百余人了……』

『够了!』董昭说道,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地图来,让护卫将火光取近一些,指着地图上的某处,对着成校尉说道,『这里知道么?』

成校尉借着火光辨认着地图,看到了在地图上标注出来的几个点,心中不由得一跳,『这……这里是荒山凹?』

董昭点头,『你待人去西营门,能找到段军校就和他一起领兵退到此处……若是找不到段军校,就授权你为西营行事,暂摄西营兵卒,也是退至此处……明白了么?』

成校尉吞了一口唾沫,『军师,这是……要我诱敌至荒山凹?』

不知道为什么,成校尉心中发慌。

冷兵器时代的打仗么,靠的就是一鼓作气,兵卒血勇。

现在别说什么血勇了,东西营地现在都是一片慌乱,下面的曹军兵卒就算是还没有达到惊弓之鸟的程度,也是疲惫不堪了!

即便是待在营寨之中都扛不住骠骑军的攻击,还要想着引诱敌军的主力?

这仗还怎么打,怎么去吸引敌人?

怕是骠骑军兵马没来,自己就先一哄而散了。

董昭没理会成校尉痛苦为难的模样,继续说道:『我带着人从这里绕到荒山凹,等骠骑兵马一到,便是发动伏击!将此处成为敌将葬身之所!』

成校尉吭哧了一下,』军师,就算是我领兵引诱,敌军也未必中计啊!上一次敌军不就是不进山么?』

『此一时彼一时也,上一次敌将前来是在日间……』董昭说道,『更何况这一次敌军并非侵扰作战,而有一举攻破我大营之势,只要你将敌军引来,敌军必然会中计!』

成校尉脸上血污泥垢一片,遮掩了些表情,不过他瞪着两只眼,片刻之后才说道:『军师此计自然极好,可是……可是就担心我手下兵卒甚少,西营之处又是纷乱,就算是我带着人下去,也怕是顶不住,带不动……』

至于他为什么会顶不住带不动,他没有说。成校尉他知道,董昭一定是明白他在说什么。他希望董昭至少给他出一个比较好的办法,抑或是多给他配备一点兵马,也让他会有一些安全感。

但是董昭只是冷眼看着他,『成校尉,你这是怯战了?还是想要抗令不遵?』

『小的怎敢?!』成校尉只好将自己想的说了出来,『要不让西营的兵卒自己引诱骠骑军入围,小的去荒山凹埋伏可好?』

『不行!』董昭毫不犹豫的否决了成校尉的建议,『西营兵卒之前被贼军敌将打过一次,身心俱疲,加上段军校不知生死,难以统御!现在只有你去引诱贼军,方可成功!』

成校尉无奈的做最后一点尝试,『军师,能不能稍晚一点再打。将士们厮杀了半天,又是没有什么休息……』

话没说完,就被董昭冷冷地打断了:『是兵卒将士们不能打,还是你不敢打?!』

董昭盯着成校尉,『我这话说有些重了,成校尉不要介意……不过成校尉家就在颍川吧?当年主公在颍川封功赐爵的时候,我记得成校尉还说过什么来着?莫不是当年说的,现在就忘了?』

成校尉被董昭这话,羞臊得简直无地自容,唯唯诺诺了半天,重新端严立正,握拳在胸前甲叶上重重一砸:『军师放心!小的……卑职必不负主公!!』

董昭点头,『好!你我皆不负主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