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易冉深深地望着他,望了许久,突然就笑了起来。
多可笑啊。
原本她费劲波折嫁到这里来,为的不就是他的这句话么?
八年前相遇至此,为的,不就是他的这句“朕是对你有感情了”么?
那年佛寺里,她是未冉,普通民女。
往后的八年里,她无数次的希望自己不是那个高高在上却又无比寂寞的长公主,而是那个叫做未冉的普通民女。
等了八年,心,等的差不多凉透的时候,终于有了一个机会,可以嫁到他身边,做他的妻子,就像当日说的那样“未冉,我要娶你,你愿意嫁给我么?”“我,愿意。”
可来了以后,见到他,只是寥寥几句,就已经断了所有的念头,这个人,根本没有将她认出来……还恶语相向……
满心期待承载着八年的等待,真的到头来的时候,却发现支离破碎。
她曾经对着许多人说着很客套的心疼“哎呀,安郡主别穿这么少,若是着凉了,我该心疼了死了”“我看见张母妃这样每日伺候父亲这么操劳也很是心疼呢”……
这样的心疼,只是说说而已的,这样的心疼,是感觉不到疼的。
她也一度认为,心疼二字根本是不存在的,它完完全全的就是客套话的最好的代表。
但新婚之夜的那一刻,她见到这样冰冷的眼神,听到这样决绝的话,她才真真正正的知道了“心疼”的感觉。
原来,心,真的会疼。
而后,便连连持续了这种心疼的感觉好几日。
而后,便想着不要为了不值得事情心疼了,甚至还想着要了结了自己,但,她后来想啊。要为了值得的事情好好地活下去。
那什么事情是值得的呢?她的国。
她不爱她的父皇,但是她爱她的国。她清楚,她能嫁过来,为的是政治。如果她死了,那么两国的合作关系肯定会濒临崩溃,不可。
所以,她,要活着。
既然要活着,那么久好好地活着,好好母仪天下她的皇后风度。
她能感觉到他的厌恶,能感觉到他的躲躲藏藏,但她发现,原来不在乎了以后,这些,都已经是浮云而已了。
她在后宫中做事游刃有余,为数不多的几个安静的妃嫔尊敬她也有几个能偶尔说说话。
而在关乎朝廷的那方面,她也能应答得当,几次宴会下来,他们就已经认可了她这个皇后。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也认可了她,在她那里过了夜。
开始了变得像一个正常的丈夫一样会温柔有时候还会为她准备一些小玩意,但她始终都觉得,这样子的感情,终究不是真情。
真情如何,假意又如何?
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也没什么关系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她一不小心听到了打破这一切的东西,然后做了一个金丝国人该做的事情,然后被关起来。
然后,就听到了他现在这样说。
能将消息传回金丝国,她谢天谢地再没有什么遗憾了。她也以为,既然两国都要战乱了,她也根本没有什么存在的意义了。
把消息传回去,她必死无疑。
她也已经存了要死的念头了。
她被抓住的那一刻,自我了断的念头非常的强烈,想着一回去就自尽。
但是等她回来以后,她惊人的发现……原来,真的要死的时候,她对自己是下不去手的。
她想英勇就义,奈何从小到大养尊处优就没有悲壮过,临了了下不去手……
她失去了酷酷的退场方式。
想着等他来了,跟他求死。约莫着他应当也只是会赐白绫或者毒酒,应该也不会死的很难看……
但是没有想到,他,竟然会这样说。
朕是对你有感情了。
什么意思?
还能有什么意思,不就是喜欢她么?
轻而易举的,在一个不应当时间里说出了她期盼了八年的话“”
猝不及防,他,竟然是会在这样的时候说了这样的话。
她看着他的眼睛,深深地看着,看了许久,才知道,他没有骗她,他说的,是真心的。
忽的,她就笑了出来。
他在一旁慌了,按着她肩膀的力道明显深了许多:“皇后,你,笑什么?”
她笑什么?
她还能笑什么?
耗尽了几乎整个青春想去等的一句话,居然在这个时候听到了,这个最矛盾而又无可奈何的时候听到了…..
这样,难道不应该笑么?
难道,不好笑么?
“臣妾在笑,陛下说的话。”
“怎么,皇后,怀疑朕说的话么?”
“这样的时候,皇上您说出这样的话,臣妾实在是惶恐……也,信不得。”她低下头去。
“那皇后,要如何才能信朕?”他讲完也觉得可笑,马上两国说不定就要战乱了,然后他还在和一个女人纠结他说的话是不是真的的事情。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恢复了平日里那端庄温婉又客套的笑容:“皇上说着喜欢臣妾的话,却正在做着要伤害臣妾母家的事情……臣妾想,如果皇上可以停下手中正在做的事情,臣妾也许可以相信您。”
死猪不怕开水烫,大概说的就是现在的她吧。
现在的她,既然都已经下过必死的决心了,现在的她,既然都这样“荣幸”的听见她这么说了,那为什么不勇敢一次,愚蠢一次,天真一次?
却是是天真,他听后也是笑了笑:“皇后觉得,你有这样重要么?”
“臣妾不知道臣妾在皇上心中分量如何,但臣妾知道,若是一个人喜欢一个人,是断然不会伤害她的。”一股脑的,就这样说出来了,完了还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直直的看着他。
“朕对皇后的喜欢确实不会伤到皇后,但只是,不会伤到皇后而已……其他的,朕不会管。朕,也有自己要做的事情。”
“皇上,您伤害我母家的人,便是在伤害我。”
“皇后何出此言?”
“臣妾不管在如何,终究是金丝国人。您要是要伤害臣妾的国人,臣妾会心痛,如此,您也是在伤害我了。”
他看着这样的她,知道她是在无谓的说着胡话,知道她现在心态不好,但看着这样有些狂妄的她,竟然觉得…..这样子,有些可爱。
杜颜秋:杜颜秋,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鬼使神差的就道了一句:“胡闹。”语气里竟满是宠溺。
她抬眼望着他,他的脸上此刻竟带着些许笑意。
这样柔和的眼神,从很久之前别离以后,她是第一次看见了。
从前是用这样温和、宠溺的眼神看未冉。
现在,看的是苏易冉。
她有些恍惚,仿佛人生如初见,仿佛这八年漫长只是差了一瞬间……
忽的,就感觉眼睛微微打湿,想忍住,却已经来不及了。
他望着这样的她不禁也心疼起来,也恍惚起来。
他之前就觉得这个女人有一种感觉,那种感觉温暖而又悲伤……
这一刻,他才知道,原来这种感觉,叫做熟悉感。
是的,熟悉感,他对这个女人,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好像在那里见过,但是却无从在记忆里找到她。他想,也许这就是喜欢吧。
他轻轻的抹去她脸颊的泪,但奈何越抹越多,越抹越心动,越觉得她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忽的,就扑上去,对着她满是泪痕的脸木马一口:“别哭了。”
不只是为了这个亲亲还是为了他的话,她还真的就停住了,抬起头楞楞的看着她。
此刻,他有觉得这样真可爱……
哇,杜颜秋,你有毛病吧。
他抹了抹她的泪,认真的说:“不管你再如何说,朕对金丝国的意愿是不会变的。”
她眼神一变,张了张嘴像是要说什么。
他看准时机,轻轻的吻了上去。
轻轻的,刚刚好堵住了她的话,刚刚好,她的脸颊红了。
“如你所说,不管再如何我是金丝国的夫君,那我追根究底也是烟国的人。金丝国若是做了对不住烟国,对不住我弟弟的事情,我也还是不会手软。”
她又张嘴。
他又看准时机,又轻轻的在她的唇上啄了一下。
很成功的,她的话到了嗓子眼然后又生生咽下去了,并且脸更红了。
他吻的很轻,却吻的很动情。她心思胡乱飞舞,想的都是国事,可是他想的却是她。
他发誓,如果不是此刻她看上去那么虚弱的样子,他说不定就把就地她给吃了……
他咳嗽了两声:“不过皇后,朕能允你,这四年之内,是不会和金丝国打起来的。”
“那以后呢?”她一喜,难道这四年他是要好好的调查一番……难道,只是最少是四年,说不定打起来只是说说而已。
“这四年一过,我国必定攻打金丝国。”他诚实的说。
整个世界,他烟国都不会放在眼里,除了一样强的金丝国。
想要攻打金丝国就必须保证成功,就必须保证能找到烟国。
但,这谈何容易?
之前,细细的算了一下,大概需要一年的时间才可以说好充分的准备。
现在,由于自己的败家妻把这个消息传给了金丝国人所就导致了之前所有的计算都会不作数了,这,会带来很多的未知和风险。
然后,又仔细的算了算,这下子排除了所有的危险意外以及金丝国可能的反击,他们要准备四年的时间才够。
而且,四年后,金丝国应当也是准备的差不多了……
这个和之前打算的已经完全走偏了。
这能怎么办,还不都是这个败家妻干的好事。
但这些,杜颜秋都没有与苏易冉说起,也不打算和她说起了。
国事嘛,男人的事情,不该让女人担忧的。
“皇后啊,既然要打起来也是四年后的事情了,那这四年……我们好好过怎么样?”
她愣了愣,这么说是没什么毛病。
因为这四年不打,所以她就当作无数发生和他好好过日子。
嗯,没毛病。
可他讲理么?
这什么道理啊?
好好过了这四年就可以不打起来了么?
呸呸呸,谁要跟他好好过日子了。
“皇上……”
好奇心使她开口讲话,求生欲让她很快闭上嘴。
但已经,来不及了。
那人快准狠的吻上去,这次……不是轻轻的,是深深的。很动情的那种……
苏易冉无奈啊,怎么的这个时候谈正事呢就亲起来了,还亲的这样……
这边,为了两国的战事谈论着谈论着亲起来了。
那边,为了两国的战事谈论着谈论着马上要吵起来了。
苏犰安将一沓子苏易冉写的小纸条啪的一声扔在桌上:“这是长姐传回来的。”
萧秋意将其中的一张大开,长公主殿下昔日的娟秀小字刺客写的十分匆忙:杜颜秋正与杜颜枫商量攻打我国事宜,请多加防范。另,勿念长姐,来日也不必牵挂。
他又打开了几张,上头的文字大致内容也和这个一样。
他闭了闭眼,道:“看来公主走前说欢喜喝金丝国的鸽子汤是为防着今日啊。”
“长姐做的事情,我一个男子自愧不如。”
苏易冉,一个弱女子,在国家大事面前竟然这样聪明,这样……让人心疼。
“我想不明白,之前还好好的,烟国那里抽什么风要来攻打我们?”萧秋意叉着腰摸着额头。
“定然是件大事,指不然就是……”苏犰安摇了摇头,“罢了,当务之急是长姐的安慰然后赶紧防范起来。”
“嗯,我去找几个探子好好的看一下最近烟国皇室的动静。”
“嗯……长姐嫁过去的时候,为保她周全,也安排了几个我们的人在里头。好好的去询问一番……来日打起来的东西要准备好其实到不急,现在最要着急的是长姐的安危。”
萧秋意眉头一皱:“殿下的话是什么意思?”
“烟国看着行事鲁莽,但其实每一次都会算的好好的,所以才从未输过。”
“你的意思是……如果真的要打起来,他会准备一段时间的,不会这么快?”
“嗯,所以现在最重要的是长姐,护好了长姐,来日打起来才有意义。”
一个国家的女人都为此牺牲了,那拿再多的胜利又有什么意义呢?
“好……我即刻去通知探子,”萧秋意往门口走了两步,又停住,“等一下苏犰安,我们再来谈一下关于姚药的事情。”
“真的要在这个时候说么?”
“真的,就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