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萧秋意就发现太子爷的院子安静了一处,喧闹了一处。凉了一处,喜了一处。
他拍着太子爷的肩膀:“那丫头是真的长大了。”
太子爷望着门口的方向笑了笑,又望着身边那位闪闪发光、母爱泛滥的萧秋意道:“多谢你了。”
“要谢,还是要谢谢那孩子自己,”萧秋意望着远处那间灰落落的屋子,苦笑了一下,“我以为她是会哭闹的,可是我只是说了两句她就停了,什么旁的话都没有说。我以为她是会慢慢吞吞或者悔了也指不定,可是她刚答应,就利落的搬走了……她是真的长大了。”
苏犰安皱了皱眉,他难以想象这个孩子说同意以及利落的搬着行李的时候的心境和表情是如何的。
“你也不用担心这个孩子,昨日我与她谈的挺好的。半个月未见,仿佛个子和心智都高了不少……”萧秋意抬头无奈的笑看着太子爷,“其实也怪心疼的是吧。”
心疼,但是不担心。
不错,这才是那个孩子。
他笑了笑,笑中夹杂了这一天的疲惫以及深沉的无奈,终于还是往白连的屋子走去,那里灯火通明,热闹非凡,好似是在庆祝些什么东西。
身后的萧秋意小声的道:“苏犰安,禽兽。”
他笑,美的如同春日里的最后一抹梅孤独的悲伤着……
下一秒,连笑都再也消失不见。
踏进了屋子。
直接把屋子里的人关起来,然后在把那丫头接回来宠着宠着宠着亲着亲着亲着不就好了?
什么狗屁秘密条约什么狗屁她还是个孩子?
其实很简单的事情越是在乎的人就会处理的越复杂,复杂到两个人都身心俱疲的时候还无法自拔完了可能两个人还会说,我感谢这段身心俱疲的时间。
萧秋意在他身后无奈的摇了摇头,最后又对自己笑了笑,自己还不是这样么?
他听见屋子里的白连正对着他温柔的询问,一声声“安哥哥”,“安哥哥”好不动听。
他,丝毫也没有听见那个平日里威震四方的太子爷的一丁点儿声音。许是累了许是不想搭理所以说的很小声,也有可能……是根本就没有说任何的话。
这一刻,他想,可能这世上最大的勉强便是相顾无言吧。
他接着久违的通透月色慢慢的走在太子府里,想走向崔燃那处,可最后到了门口才发现,原来此处是不欢迎他的。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应该是的吧。
因为知遇之恩,因为被他所救,所以愿意一辈子追随他,愿意假装当他的男宠,愿意一辈子就呆在这个太子府里陪着他也跟着他去天南地北也为他出谋划策。反正,就是愿意跟着他。
可,崔燃呢?
本该抱着他的状元去好好的活好他的一辈子,本该还清了救父的银两就好好的回到父亲的身边当他的孝子……
他从来都是在勉强他。
他从来都是痛苦的。
萧秋意也忘了究竟是折磨了多久了,总之……现在想起来,也觉得疼。
替崔燃觉得疼。
有时候,觉得自己实在不是一个好人,可是每每又在安慰自己,没事,这都是因为我喜欢他啊。
可是,都已经这么久了,喜欢早已变质了,变成了折磨和勉强……
他慢慢疯狂,开始每隔一段时间的就狠狠的刺自己,好几次,就差一点,就再也回不来了……
他开始怕了,他节节败退,从平等的对待他到哀求他,可是这一切……都晚了。
他麻木的流着泪:“萧秋意,还不晚……你放我走,你放我走啊。”
“不,晚了。宁愿你死了,也不愿意放过你,崔燃,崔燃,崔燃……”
他回忆着两个人最后的一次挣扎,忽然觉得心口的某一处被压的很疼很疼……
他继续往前走,忽然抬头笑了笑,心情舒然了许多:小树林。
他敲了敲门:“这么晚了,不知道算不算叨扰?”
过了一会儿,尚在院子里打扫余下的脏物的闻笛出来开门:“呀,怎么是萧主子,这么晚了,怎么不回去歇息?”
“想我家弟弟了,所以就来瞧瞧。”他笑着说。
“我家主子早就睡下啦,”这时,闻笛突然注意到他神色的不对劲,依旧笑着,可是……笑的颓染并且悲伤并且还带着点儿小迷茫,闻笛张望了一下萧秋意的身后,在确定了没有旁人后,问,“可是又与崔主子吵架了?”
萧秋意诧异,却也没有否认:“你怎么知道的?”
“那就是真的了!”闻笛得意的叉腰哈哈大笑。
萧秋意被她笑的越发难受,甚至还有些要打她的冲动,但还是忍住了:“好了,这样子可怜,可以去找你家主子了么?”
“好啦好啦好啦,特殊时期特殊对待,”八卦小能手闻笛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家主子平日里虽然睡得很早,凡是睡眠不好……我去帮萧主子看看我家主子可是入睡了,您先进来吧。”
闻笛蹦能跳跳的进去了,只留了萧秋意一人慢慢的从门口走进这个小院子里。
和太子爷的院子相比,这个院子,着实是太小了,还有那个中间的简陋的小石桌也真的是完美的表现了这个院子——不够四个人喝茶也不够两个人痛痛快快的下棋。
可当他坐在石桌旁借着月色真真正正的环顾这个院子的时候,他才惊觉,这个小小的院子里,满满的都是他的心意。
这个院子里原先的梅花已经被移走了,现下是载满了应季的花花草草,有的已经开了有的大约在过两个月就会开……
更难得的是,其中的几样花草都是可以四季常开的,这样子,其余的的花草能陪她多久就陪她多久,这些花能一直陪着她。
还有这个石桌,看着简陋,其实是和草药放了足足有三十六年的药石桌,经常坐在旁边下下棋喝喝茶对那些身子虚并且经常生病的……老人延年益寿其实很有作用。要不是因为周围有一个是药罐子还贼有钱的左木潇,这样的宝贝,也许他还真的不知道……
太子爷的这份心意,过了些,却都表达出来了,疼她,特别疼她。
还有那个树上的几个假花儿,还有那些个外头的小竹子,还有这个地也不是什么普通的地……
还有,那些个太子爷先前安排的近卫,现在也都已经跟着搬过来了。
很快,并且悄无声息,他抬头对上一双畏畏缩缩并且闪烁着的眼睛时差点吓的失声尖叫。
可以的苏犰安,你很厉害。
可是这个傻小子,名堂全都给他悄悄地做了,谁又会替他说呢?
这时,闻笛蹦蹦跳跳的回来:“嘿,萧主子,我家主子今日开真的没有睡着,你在这里等着她,她马上带着酒来。”
“哟!还带酒的?”
“这酒啊,本来是用来庆祝主子搬家的,我们准备着明日一起喝的……哪知道萧主子你这么投时机,”闻笛咽了咽口水,“刚好让您给截走了。”
“是缺钱了么?”
闻笛眼神一亮:“是!”
“这半个月苦了你们了,现在我回来了会好好治理这个这个府上的事情。既然是我回来了……自然也能好好的庇佑你们了。”
“有萧哥哥在,自然也不怕吃不着肉了,”这时,姚药带着起床时些许喑哑的声音从他的身后响起,“这酒,也算没白贿赂了。”
萧秋意笑了笑,看着面色带倦意的姚药没有抱歉只觉得好玩儿:“怎么?弟弟这会子还没睡着?”
“快睡着了,然后萧哥哥来了……”
“哦,那你继续睡啊。”
“哦,那你走啊。”
可能熟悉了,两个人就会自然而然的互相伤害起来。
怪的很,萧秋意原本来,为的就是想找一个人狠狠的倾诉一下这些年的感情经历,他都已经想好自己喊的声嘶力竭,哭的撕心裂肺的样子了……
然后就哭湿她的衣服啊,然后就问她啊:“姚弟弟我到底该怎么办啊?”
可是到头来,没有。
这些,都没有,统统没有。
见着想倾诉的那个人的时候,先是自然而然的就互相伤害起来,互相伤害完了以后就觉得心情大好,然后就开始喝酒,然后就开始开心的聊天啊聊天啊。
从搬家聊到等你老了以后你想干什么。
就是半句没有提到他的情史。
最后聊到要去挖古墓聊的意犹未尽被望竹拽起来扔出门外的时候,两个人都还是没有聊到他一开始要去倾诉的东西。
“碰”的一声,门被望竹狠狠关上。
外头的萧秋意深深的低下头走了,这样聊天是挺开心的,可是,可是……事情还是没有解决啊,他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啊。
里头的姚药醉醺醺的趴在石桌上,忽然明里暗里的就闻到了那股带着淡淡苦涩的香味,像极了……
“像个屁啊……”
忽然,也就哭了起来,后来望竹来抱住她,她就靠在她的肩膀上哭着哭着,什么话也不说。
她为什么出来?
为的不就是刚好很难过然后想和能说上话的男人一起聊聊天么?
她准备好了喊的撕心裂肺,哭的声嘶力竭,甚至都想象出来靠在他肩膀上哭湿他衣服的样子,然后问着:“啊啊啊啊,该怎么办啊?!”
可是到头来,没有。
这些,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