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犰安不会去救姚药,或者说……对于这件事情他不会动用任何一点自己的势力是因为,他终于真切的感受到了姚药的痛苦。
她这近四年来的痛苦。
倘若她是相信他的话,倘若她从一开始就坚定的相信的他的话,她不会在那个时刻选择相信了苏犰生然后在距离他很远的地方做着一件会让他们越来越远的事情。
可是她没有。
而且,他竟然从来没有感受到她这样的不信任,他从来都很放心姚药,从来都觉得她若是有了什么事情一定会展现在脸上。
可是,她又怎么可能会是一个什么事情都放在脸上的人呢?
他只是在他看到的时候做了自己能做的事情,可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呢?姚药的这近四年,该是多么的痛苦啊。
他也从来都没有香锅,原来两个人之间建立的信任关系可以这样的不堪一击,在短短的几天时间内支离破碎,最后迎来了这样的结局。
也正如年华所说的,他现在可以把姚药带回来,可以控制住苏犰生,也可以重新的和姚药说一些话重新的让他们之间建立信任关系。
可是,他也说了是重新啊。
所以,既然这样的手段和苏犰生的如出一辙的话,那么说明姚药最后信任的也可以是根本不存在的东西。
苏犰安没有对姚药撒谎,所以对她隐瞒了太多的东西。
所以也就是这样的东西让姚药这近四年都是那样痛苦,也是那样的不愿意相信他的么?
是么?
所以,如果就这样带着她回来了,用着和苏犰生一样的方法对待她最后得到的也还是姚药的一句“我相信你”,她可能会哭,可能会不住的说“对不住”可是,心底里是不是真的还是不愿意相信他呢?
正是因为之前的近四年间,苏犰安一次次的小心翼翼的想要从她的口中听到她很安心的话,所以姚药给他的一直都是“我很安心”,可是,他居然到现在才知道,原来她的心底里,或许从来都是不安的,从来也都不是真的信任他。
苏犰安没有生气,因为姚药这不是在欺骗他,而是一直都在欺骗她自己。
他从知道的那一刻起,便一直都觉得难受,难受自己竟然从来没有感受到她真实的想法。
好了,现在感受到了,那么不必在强迫了。
因为这样,留着她在身边也是无用的。
因为只有一个姚药,而姚药她自己可以选择相信她自己应该相信的东西,他不能强逼着她去相信让她不安的东西。
是,苏犰生让他很不安,因为在他的计划之中,不管是什么样的计划之中,姚药的结局只有一个,并且无法更改。
可是从前姚药也大概经历过了,他也以为她会明白的,可是最后她也还是选择了相信。
那么,便只能由得她去相信好了。
而苏犰安能为她做的,只是能是在接下来的半年之内竭尽所能的用自己的方式远远的保护着她。
姚药的性子,从来都不是需要别人叫她明白。
她需要她自己让自己明白,可是由于她真的是一个傻子,有的时候明白的都不是真实的。
所以,现在怎么做都是没有用的。
这一次,苏犰安不再帮着姚药什么,他要她明白,要她自己明白。
因为对于姚药来说,如果她真的相信一个人的话,那么她会自己选择相信那个人,而不用他说什么,而不用他一直做什么。不用。
“你愿意为了丢掉这么长时间的自由跟着一个你根本不喜欢的人,”苏犰安笑的很坦诚,“你自然不是那样的人了,年华。”
“可你还是要赶我走。”
“只是因为你不适合这里。”
“那我适合哪里?”
苏犰安努力的让两个人说话的方式像聊天,而年华却又一次次的将两个人之间的说话弄得像吵架一样。
苏犰安没有与他继续对话,因为他知道若是这样继续说下去的话难免年华不会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他这些年来最喜欢年华的便是他的这一番直爽最害怕的也是他的这个直爽。所以他,只是静静的看着他,静静地静静地。
手边的事情千千万万,还有一个萧秋意可怜兮兮的还在金丝国的皇宫之中等着他,可是他现在就是放下了手边的一切,也不去想那些事,就是要在这里把年华的事情给处理好了。因为对于这个爽朗的少年,苏犰安从来不想亏欠也不想欺骗。
他总是那么直爽,也总是那么的不顾一切。这近四年间,他也一点点的看着他从不羁甚至带着一些不可一世慢慢的变成去顺从这些条条框框。可是,就算是顺从了,就算现在是顺从了,没有像刚来的时候那样格格不入了也从来都没有说明年华是真的适合这里的,是属于这里的。
年华,应当是属于那一片自由的。苏犰安这样想。
而年华这个时候最厌烦的,也还是苏犰安的风轻云淡。
他肯定是会着急的,可是他这次也是铁了心的不会动手做什么了。
“条条框框也好,失去自由也好,那些都是我自愿的,而且我跟着你…….我也学到了不少的东西,”年华很难得的低着头在说话,“可是苏犰安,你也应该知道,我是为什么要跟着你的吧。”
“因为知道一开始你为什么要跟着我,所以现在也该结束了。”
“难道就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了么?”
“唯一的办法是她自己,这是你和我,都决定不了的。”他淡然的说,可眼中的疲惫正卷着他的忧伤慢慢荡漾。
年华最后一次失落的又重新坐回了椅子上:“那我必须走么?”
“你可以留在这里,以我朋友的身份。可是我不会再让你做什么了,因为那不是你应该做的。”
“可我……”
“年华,趁着你还年轻,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不要死守在这里了。你在外面,也一样可以保护她,你有这个本事的。”
年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突然猛地抬起头:“苏犰安,你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让躲开半年后……”
“本来也与你无关。我答允你的三十万两让你在刚来的时候就偷了,后来偷得那些我也不算了,所以……”
“我不是贪生怕死之人!”
“可你不是芍药族人,不是金丝国人,也不是烟国人,”苏犰安闭着眼叹了口气,“天下之大,你只属于天下而已,所以不必把自己放在这里,半年之后要发生的事情你也不必参与,所以趁着还早…….”
“苏犰安……你真的,要做到这样么?”
年华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当日一出房门便去收拾了自己的行李。
可是收拾着收拾着才发现,原来自己在这里呆了快四年,能被收拾的除了银票再也没有其他的东西。他看着苏犰安房门的方向不知为何竟然苦笑了一下,原来……自己还真的很适合漂流天下。
他一直都觉得自己藏的很好,包括自己那花里胡哨的三个身份,他一直都觉得自己永远也不会被任何人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份。而苏犰安也永远都只是一个木讷的笑面虎,传闻中的苏犰安的温润如玉,风度翩翩,智谋无双,一言一行都是皇族风范……这些,在年华还没有见到苏犰安之前都是不愿意相信的。可是慢慢接触后,他才知道,原来自己因为嫉妒心生厌恶的皇族是这么回事,原来皇族的储君又是这么一回事。而他自己,在“木讷的笑面虎”的面前就仿若一张透明的纸张一样,对面的人将他看的透透彻彻的。不知何时,苏犰安全然知道了他的身份,不知何时,苏犰安知道他动了他的钱仓但是不动声色,又不知何时,年华在心底里对着这位高高在上但是永远温和永远一直都在承担的太子殿下心生敬意。
如果说经历了这么长的时间,年华对这里,对这里的人没有一点点感情也都是假的。
苏犰安的那些个可爱的小近卫,永远都娘们唧唧的萧秋意,还有追随苏犰安的很多经常向他讨教武功的小将军们……望竹,闻笛,还有很多见到他像见到亲生儿子一样的老侍女,他都有些舍不得。
可,好像,又正如苏犰安说的一样,他是真的属于天下的,好像只有自由的地方才是真的属于他的。他,或许真的不应该留在这里。
在这里这么长的时间,和苏犰安相处了这么长的时间,他确实是学到了很多东西,例如静,例如稳重,例如承担……但是他现在才发现,原来自己在学习到那些东西的同时,在自己顺应了条条框框的同时自己原本的那些东西根本就没有被强制性的丢掉。他的傲气,他的坚定,他骨子里那股永远也不愿意顺从的劲儿根本也从来都没有丢掉过。不然,他也不会在这么长的时间里最后什么也没有留下来。
等他最后又跳上房顶踩着瓦砖看了看这个太子府之后,他又看了眼苏犰安房间的方向。
那里依旧灯火通明,他应当还在忙碌着。
年华想,如若不是他还在忙的话,他大概会推门而入,然后好好的告别。
好好的,说一声,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