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谷主言至此，苏犰生也已经明了，自然也知道姚药以金丝毒了结自己这条路是再不可逆转了。
苏犰生也忽然明白为何老谷主要那样确保他想法的万无一失……即使到了这个时候，他明了了一切要害利益，也知道了姚药有了跟苏犰安走的心思，也还是不免舍不得这条路。
是的，舍不得。
很清楚的额感觉到，自己舍不得要会用这个方法了结。
原先她在计划之中便是不能久活的，现下提前了他心疼了，知道了要用金丝毒他不舍了。
他也终于是想明白为何赵老谷主要如此着急让计划实施，烟国突然犹豫要不要战争是一回事，姚药这个人不能在府中保住是一回事，他们主动激发战争可以获得先机也是一回事，但……自己的心意更是一回事。
他当下已经如此了，可以挽回但却很难挽回，即使挽回来了也还是心疼，还是不舍。若是往后，更是不知道自己的心意会去向哪里了。
姚药，若是她真的是一个男子，会不会就没有这么多的麻烦了？
苏犰生笑摇了摇头，无比苦涩。
老谷主在旁问：“你笑什么？”
“孩儿笑……”苏犰生的笑中突然凝固在脸上，“没什么么？”
“现下，已经是这个大计的最后一部分了，这一部分的第一步便是如此，”老谷主自然明了他此刻关乎金丝毒的想法，但是也没有准备继续追问下去，而是转向了旁的事“关于这个计划，你可还有什么顾虑么？”
苏犰生本想回答“没有顾虑”但是刚一张口便又一个念头在脑海中闪过，在用眼神征求了老谷主的同意之后，又静静思索了良久，方道：“孩儿想……金丝毒既然真是对此计有益，姚药也免不了这个了结。孩儿现在想要和父亲征求关乎这件事的最后一件事，那就是——父亲，孩儿想……想要亲自送走她。”
老谷主脸上没有太大波澜，抬头看了他一眼，笑道：“你可想明白了？这件事情做起来本就不难，可若是放在你那里就难了…..你还是要做么？”
他们之所以要在半年前就想尽千方百计的把姚药接过来除了要保证她在他们的眼皮子的下一直到这个时候……更是要利用这段时间获得姚药的信任。彻头彻尾的信任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苏犰生多次差点儿要了姚药的小命还指望着姚药彻头彻尾的相信他，言听计从？她又不是傻子。所以他们想要的不多，只要对计划有益处的信任——敢吃他们给她的东西的信任就够了。而这个信任，早就已经在这半年的时间里培养起来了，姚药不仅吃他们送去的东西而且还吃的很香……
所以老谷主说，让姚药中金丝毒这件事情放在现在是十分容易的，找一个人随随便便在她的吃食里头撒一点然后看着她吃下去就可以了……等她吃下去了再告诉她有什么筹码，接着按计划把她送到烟国……简单，很简单。
可是若是放在苏犰生这里，可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
倒也不是因为苏犰生这个人蠢，做不好这件事，而是他……或许这个时候知道轻重了，也愿意舍弃掉她了，却……并不容易亲手将她了结掉。
就好比啊，赵老谷主问苏犰生要他心爱的一把匕首，若是把匕首给他了赵老谷主就会还给他最想要的一座大山……可那匕首苏犰生着实是喜欢啊，他明白大山和匕首哪一个重要，也最终选择放弃匕首选择大山……可若是让他亲手把匕首递给老谷主，他又如何舍得呢？
他大可以找一个人将他把自己的匕首送走，为何，要自己来呢？
苏犰生这下子没有丝毫的犹豫，待抬眼的时候眼中也阴翳一扫而净，剩下的，唯有和从先一样的凌厉和坚定：“孩儿自知骗不过父亲，确实是舍不得姚药。可……若是想要做这大事，连这细枝末节之事孩儿都不能完全绝情的话，来日也是一个祸害。倒不如……趁这个这个时候让孩儿长大一些，明白一些。”
老谷主不免愕然，细细的思索了起来。
这苏犰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他的心中所想自己多少也能知道。他从小都逼迫自己不玩耍而是缠着他学这学那，因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吧，苏犰生对自己从来都无比严苛，兵书看不完不准睡，武没有练到极致不能吃饭，一个时辰打不倒一百个壮汉不准休息……而那个时候，苏犰生也不过只是一个五岁的孩子而已。
他说，年纪小的时候是最没有用的时候也是最有用的时候。没有用在他什么事情也做不了，纵使是一个天才站在高处指挥几万人马也只是惹人哄笑一番而已。而有用……则是有用在这段时日是他学习的最好时日，他可以借着自己的天赋快速学习很多自己想要学习的东西，可以珍惜这段暂且还不能号令众人的时日好好的增进自己的本事……他这段时日努力了，将来就可以放开手去做更多的事情而不怕自己底子里的东西不足了。
所以等他两年之后站到战场的时候，即使是一个孩子，也有无数的人信服……他所想要完成的在他这个年纪几乎不能完成的事情也几乎都做到了。
这是赵老谷主一直以来都看重这个孩子的地方，因为对于自己的紧迫所以他格外优秀。他想过要将这个孩子培养的同旁的孩子不一样，也给他提供了相应的条件……可老谷主一直认为，苏犰生能有今日的本事有六成靠的都是他自己的本事。老谷主就算是想要邀功，也不好意思邀。
老谷主也一直明白，苏犰生都是为了让自己变得强大才会对自己如此紧迫。
他残暴，他冷血，他滥杀无辜，他帮着大国欺负弱小，他帮了小国却索要数倍回报，他做了许多他这个年纪不应该做的事情，也做了身为一个人不应该做的事情。
可追其缘由……这孩子还是只为了他能变得强大。
当下，他的解释依旧是——想要变得强大。
但老谷主心里明白啊，这个变得强大能和之前的变得强大是一回事么？之前的变得强大充其量就是逼着自己不睡觉不吃饭不休息或者做一些伤害旁人的事……这些事左不过就是在身体或者精神上摧残他。
而当下的事…..是在他的心上打磨啊。
睡觉也好，吃饭也好，那些不相干的人也好对于苏犰生而言其实都是不痛不痒的，忍一忍也还好，现在的姚药……又如何那么简单呢？
老谷主又牵挂的么？
他看了眼面前的苏犰生，思索了许久……大概，有吧。
若是让他亲手了结苏犰生然后将内心变得强大，他定然是不愿意的，因为他变得强大会有千千万万种方法，大可以不选这一种。因为这一种既可以让旁人来做，他也是背后的引导者已经是一个坏人了，已经在心上扎一刀了，若是自己来捅她也就是捅自己这一刀…..这不是……对自己太狠了么？
就假设一个人想要修仙，想要变得强大，但是他发现好好修仙不明，不如变坏也就是作妖成仙……他杀人，他冷血，他残暴，他无情是在修炼成为一个妖怪而变得强大……可当下，若是在他的心上狠狠的扎一刀，这就是在修炼成魔。
魔啊。
苏犰生纵然和他并无关联，若非那个计划他也不会兜留苏犰生在自己身边……可好歹就算自己对他没有多少真情实感也已经堆积了十六年的时间了，苏犰生待他的真心他也看得见。
若是可以的话，他自然也不希望最后苏犰生会变成这一副模样……讲真的，若是他最后为了强大变得如同一个魔一样可怕的话他还真的有点儿愧疚。
他深深的看了眼苏犰生：“你真的是那样想的么？你若是想要为父的信任，为父……”
苏犰生坦然一笑，脸上再无丝毫破绽可寻，淡淡道：“真的是孩儿想要这样做。父亲不必多想，更不必愧疚什么。孩儿方才所言是一理由，既是我将她带来也该我好生将她送走也是一个道理。”
“也好。”如此，老谷主也不多言什么，更觉得无需多问，看着他淡然模样只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但又没有表现出来，只缓缓的继续说道，“只是为父要送她过去的方式，恐怕她得知道自己身中金丝毒。”
苏犰生仍旧事不关己的模样，顺着老谷主的话，问：“孩儿不明白，还望父亲可以明说。”
“每隔一段时日便会有一个议和的使臣要去烟国，”老谷主顿了顿，等看着苏犰生仿佛有些明了的模样后才继续道，“既然马上就会有使臣携礼而归，那么下一个……以你父皇的脾气又会在何时被派过去呢？”
“父皇前段时日常常念叨自己病入膏肓，已然命不久矣……也不知是不是真的，他从那以后做事都急了不少，加之他爱女心切，长公主一日音讯全无他对此事应当就一日急切……若是这个时候有一个使臣携烟国礼儿归他自然立即派再派使臣前往。”
“不错，所以……小生觉得这个时候由谁来做这个使臣呢？”
苏犰生淡淡一笑，眼中竟思绪一片复杂：“那么便是她了。”
去别国的使臣按照金丝国历代的族制都是要五品以上或是皇亲国戚方可以担任，去烟国的自然也是要如此。但是因为以往几年每每去烟国议和的使臣都没有什么好下场，而且下场越来越惨，从被发现安详的死在房间内到被野兽叼走死无全尸…….纵使金丝国皇帝许他们满门荣耀，若是不幸亡故许他们时代荣耀也不愿意去找死，而且是死的很难看的那种了。
他们本就出生不低，若是要用命来换，他们还真的不差这些银两和权位。差的……这两年也都死的差不多了。
这一次去的这个还是刚刚被从六品抬上来的，家中逆子赌博倾家荡产这位老父亲才不得已踏上了这一条必死之路，想着自己走后家中二老和妻儿还能有一个好将来……眼下回来了，而且是带着烟国的礼回来了……当是升官发财，满门荣耀，也……会更要好好的珍惜他这来之不易的一条命。
他，是肯定不会去了。
那么……都已经有了一个不死的传奇，是不是朝堂之上又会有人为了这个荣耀还有可能留下来的小命又愿意去议和了？
不会。
因为烟国是一个脾气古怪的国，而且常常喜怒不形于色。它再笑嘻嘻却未必是在与你笑嘻嘻，他和你亲近未必是真的想要与你亲近，说不准……心里头是想要偷偷的将你给宰了。两百年前，他曾经和一个国相处的好好的，烟国庇佑那小国，小国依附烟国并且乖乖的每年进贡不少的奇珍异宝……结果就在烟国给那小国第一次回礼的第二日挥一挥手就将那小国给灭了。为啥呢？因为烟国某某游历四方的皇子在前段时日去小国在大街上听到两个百姓议论两国的制度，对着烟国的制度指指点点，还说他们看着强大又很有大国风范不过只是一个四处抢地盘的强盗罢了，他又佯装成当地的人和他们一同议论起来，发现但凡是这个小国的人，十个里头又八个都是不喜欢烟国的，都说他们是强盗……那皇子听后觉得可笑，待回国后禀告给了当时的烟国皇帝，皇帝也是觉得好笑，暗暗的调查了那小国……发现那小国的百姓又都是从小国皇族那里听来的……顺藤摸瓜就发现了那小国的皇帝不仅仅借着烟国狐假虎威做了不少缺德事而且还将烟国形容成一个抢地盘的恶霸的形象给他们的百姓……烟国心想，庇佑他们百年，他们非但没有一点点儿感激之意，没有感激之意也就罢了，还借着他们狐假虎威，借着他们狐假虎威也就罢了，还如此诋毁他们……好，很好……所以不久后那小国就在他们的嬉皮笑脸之下给一举灭了，百姓无一幸免于亡国难，无一幸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