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犰生:“那便都是孩儿的不是了……既然如此,孩儿在这里谢过父亲为孩儿未雨绸缪这么长时间,往后……对这样的事,孩儿不会再多问多猜疑什么,望父亲莫要生气。”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很快便低下头,好似之前的生气是只是生气生着玩儿似的。
老谷主并未追究他说的话是否发自内心,是否真的开解,也只是慈祥的很像一个父亲的笑了笑,道:“父子之间,不必计较这些。为父甘愿为你谋划这些,是因为疼你啊……见到你的第一眼……为父就想疼你,那个眼神……为父终身难忘。”
那个眼神悲伤、无助充满了对生命的渴望和对这个世界的仇恨。
他们从前许多次小争执的首位老谷主都用“往事”来结束的,效果一直都很好。而这一次苏犰生再没有动容,只点点头,也再不多说什么。
金丝国夏日的夜里仍旧透着闷热,侍女见姚药从晚膳后便久久一人静坐在院子里也是无奈,生怕她没有用几口晚膳饿了,更是生怕坐在院子里蚊虫叮咬、燥热难耐。
一行人进进出出为她在身边的圆桌上添了不少平日里能吃上几口,在她身旁摆放可以降温的地窖里的冰块。
她亦没有理会。
远处的一个侍女拉着另一个侍女,略担心的看着姚药的方向,叹了口气:“哎,咱们这个姚师傅啊,什么都好,风流倜傥,武艺高强而且还和那些王公贵族的人不一样,咱们殿下跟着他武艺学了,待人温和也学到了。可姚师傅啊……总是看着这么闷闷不乐的。”
另一侍女也是无奈低头:“对啊,三天两头就会有那么一两次不用膳的……也总是发呆,总是抱着一本书什么事都不做。他从不苛待我们,可好似……”
“好似什么?”
“好似……他从未将我们当成侍女、下人……不不,我是说……他从未将我们当成是他的人,他总是对我们很提防。”
“可不是么?姚师傅一来的时候我就知道这里并非他所愿,”在确认了周围没有旁人后,那侍女放心大胆的开始了碎碎念,“都说道不同不相为谋,若是姚师傅和殿下志同道合,他又怎么会伤悲每一日?若是他和殿下并非志同道合走到一起,那么他必然是被威胁到了这里的。”
她身旁的侍女拍了拍她的肩膀,惊道:“是啊,我之前怎么没有想到呢?咱们这个姚师父啊……殿下每日每日好吃好喝的待着,时不时的还弄来新奇的东西玩意儿哄他开心……咱们也从没有见过殿下如此愿意为一个人每日都花一点儿时间等待。”
侍女撅起嘴,又看了眼姚药孤独安静的在这个夏夜透着冰凉的背影,不禁怅然:“大概……他们这些厉害的人总有他们的不如意和伤悲吧……不说对吧,小甲?哎?小甲……你怎么不说话啊?你干嘛老是对着我眨眼睛啊?怎么了……怎么了?啊!”
侍女尖叫起来,两两跪倒地上。
平亲王殿下邪笑,冷冷道:“本王愿意留你们一条命就是你们最不伤悲的事。”
两个侍女一愣,随即边磕头边道:“多谢殿下,多谢殿下,多谢殿下……”
苏犰生没有理会,只径直往已经被侍女的那一声尖叫引站起来往这里看的姚药那里去,他缓步走去,心中滋味复杂,终于有了一种百感交集的感觉,但面上也不过还是平日里那个温和可爱的徒儿罢了。他眨了眨眼睛,语调调皮:“师父这么晚了还没有歇在屋里子练琴或是看书,这么热的天还熬在外莫不是在等徒儿回来?”
姚药早已习惯他的油滑,并未在意,也不想做任何回应,只淡淡到:“在等你,有事……要问你。”
“巧了,我也有一事要同师傅说,”苏犰生在她对面坐下,坦然笑着,“前面好长一段时日都是我能让则让着你……可让你占了不少便宜。让我长个子的燕窝给你了;我最爱的貂皮大衣只有一件没有孝敬我父亲也给你了;父皇赏的百年难见的珊瑚我给你做成大摆件放在你屋前了……你自己心里有数吧,所以这一次,你让我先说好么?”
他好像,知道姚药要与他说什么。
说实话,他还真的不想听到。
那就他来先说吧。
因为等他说完了,她便不会再想说了……对,他就是……宁愿要这样。
姚药固然生气,但是这样大的事也不必着急,纵使急于一时其实也并不能有一个结果出来……她只是想要来问一问他。
若是像从前一样,他们之间,还是仇敌的关系,姚药不信他,只当他是一个敌人定是不会想要来问一问他的。因为那样,便没有了非要来争一争的必要了。
她气的吃不下饭,看不下书,睡不了觉,最后只能叫自己在院子里等着他来,如果他不来,第二日也会跑去兴师问罪。
她在气什么?不是气苏犰生,而是气现在的他们……
经过这段时日,纵使姚药依然明白只是利益关系,纵然她还觉得苏犰生是一个坏人,她或许也只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可还是慢慢的愿意相信他,愿意将他当作是自己的一个不懂事的弟弟。她也开始觉得,苏犰生再可怕也是一个人,再聪明也只是一个孩子……他也会孤独,也会悲伤,也会和一个正常的人一样对对自己好的人好。
可是为什么……最后,还是她错信了?
她,只是在气这个。
如若她还当苏犰生是一个坏蛋,没有来争一争的必要了……因为若是一个坏蛋,她的结局当下已经写死,只要好生吃吃喝喝等死好了。
她争,只是想要知道,是不是仍旧错信了他?
是不是,相信了苏犰生原本就是一个笑话?
她又抬眼看了眼苏犰生,终于还是没有从他圆滑的笑容之中看透丝毫和他平日里不一样的东西。
那些不一样的东西,她从前见过,有悲伤,有孤独亦有渴望……所以,她相信,那也不过是一个孩子。他不该被原谅,却可以信一回。
可……还是错信了,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