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父皇,您方才既然都已经说了是儿臣之前心软了。现在……为时已晚……不可能了。”
老皇帝冷笑:“难道你要心软到底么?那你要如何去坐这个位置?”
“那是二弟……这些年,他受的苦……”
苏犰生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或许,他大哥苏犰安要比他自己还要清楚。他们打了那么多年的交道,明里暗里争斗了无数次,都为彼此流过血发过疯又怎么不会清楚苏犰生,不会清楚赵盐寒呢?可……就正是因为苏犰生对于他而言只是苏犰生,只是金丝国的二皇子,只是他的二弟,所以他怎么也下不去手。
苏犰生如何,他清楚啊。
要怎么做才可以最简单的解决所有麻烦,他明白啊。
可正是因为他明白,所以他才下不去手。
苏犰生于他而言,再胡闹,做的错事再多……也不是是一个可怜的弟弟而已。他的苏犰生愧疚感,生母华氏在其中的作用占了五成以上……当年,华氏是为了保住他的位置才将苏犰生送走的。
也是因为这样,苏犰生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开始了他的这一生算计,成为了一个阴冷的鬼才。
也是因为这样,苏犰安从此坐稳了他的太子之位,在数不清的磨练之中蒸蒸日上,成为了一个受万民敬仰的太子爷。
苏犰生,这个孩子,这些年,也很辛苦啊。
因为是亲人,他必须要去理解。
“这些年他也没少让你受过苦啊。”
“但是若非他留有余地,儿臣也不会毫发无损。”
“真的么?”他向前伸了伸头,嗅了口苏犰安身上的味道后嗤笑一声,“好像,你身上颜烈花的味道自此他来了以后就浓烈了许多了呢。”
金丝国皇帝重重锤了两下手边的茶几,顿时之间碰撞破擦的声音传入苏犰安的耳朵,他被气得面色通红,他一字一句重重道:“怎么?没话说了么?你真当朕什么也不知道么?颜烈花也好,赵盐寒也好,你们背后那些算计手段……这些,你以为朕一点儿也没有知觉么?朕是蠢,可是朕不糊涂啊,因为朕不能糊涂啊!”
金丝国老皇帝:“可你呢?你聪明,你通透,可是你却太心软了。前段时间,你开始动手封了老二的朝政羽翼,开始阻碍他的经济……朕,知道以后非常开心,想着朕的老大终于也会算计算计人了。可你这些个算计……最后在大事上,能做什么呢?现在想想,是不是这样的?是不是?”
这时,往日任凭狼烟四起也丝毫不会受影响的苏犰安再也淡然不起来了,他再也不敢直视眼前的那个看上去蠢了几十年的老父亲,低下头去:“是,是儿臣错了。可太对不住二弟的事情……儿臣,终究还是做不出来。父皇,您从未责罚过儿臣,这一回,您就来责罚儿臣吧。”
“责罚?呵呵呵,责罚?”他肆虐的笑着又狠狠的哭着,而后攥起拳头锤了好多下苏犰安的背,“朕的好老大啊,朕责罚你做什么呢?”
说罢,他终于再也抑制不住的猛烈的咳嗽了起来。
这个儿子,他真的是很省心。这些年来,一直兢兢业业帮他看着朝政,帮他盯着前朝那些老头的算计手段,帮他看着那些狼子野心,帮他安顿好了百姓,帮他解决了各种朝政上的疑难杂症……后来自己根基稳了,比他这个皇帝还要稳了也依然还是尊着他为自己的父亲,所有的权利也还是全都交在他手上。讲真的,当年老皇帝看到苏犰安变得那么强大,强大到已经可以像一个君王一样将一个国管理好的时候,他都已经做好了要被逼宫币自尽或是挪到太上皇上面的准备了……而且若是这样的结局,老皇帝也是很满意的,至少……那个位置最终是自己儿子坐的,先帝的遗愿最终也还是没有完成。可他的儿子用事实告诉他,他真的可以省点儿心,苏犰安……该给他的尊重,该给他的权利都给了。这样的儿子……真的真的真的很省心啊。
可是……在如今这一件大事上,他却一点儿都不让人省心。
金丝国皇帝狠狠的抓住他伸过来想要拍自己后背的手,用锋锐的有些可怕的眼神望着他:“苏犰安……你到现在还不明白么?你和朕是不一样的啊!!!朕这个皇帝生来就是用来昏庸,用来愚钝的,用来被当代人、后世人耻笑臭骂的。朕再如何昏庸或是无能都没有关系,朕也不需要想那些花里胡哨的天下百姓、国家兴亡……朕多昏庸一点儿,也就是多被骂两句罢了,根本不会影响你正在看着的朝政,不会影响金丝国不会影响你,我的儿子,下一届的金丝国君主。可是小安啊,我的老大啊,你若是一个君主……你就必须要把这个君主做好啊!你是名正言顺的要登上帝位的,你是天下人心中的贤王……你也,确实已经贤德太长时间了,所以有更多的时间在等着你,让你贤德下去。所以你要辨明是非,你要以大局为重,你要事事想着百姓,出处为着金丝国……你必须,要学会舍小取大。在当今这件事情面前,你自己想想清楚,你自己想想明白……你二弟的命,和金丝国,和金丝国那么多百姓的安危哪一个重要?啊?”
若是两国争战,不管金丝国有没有取得胜利,最终定是两败俱伤,最大的受害者就是数不清的金丝国百姓。
若是没有争战,要舍弃的人,就,唯有一个。
这个选择题很简单,但是做起来却很复杂。
苏犰安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转了方向,将当下心中的另一个疑惑说了出来:“所以,父皇您多次派大臣前去议和并非只是为了……”
他“哼哼”冷笑了两声:“若是只为了易冉,朕又何必像一个傻子一样坚持近四年做着同样的一件傻事呢?朕直接派人跟踪你便能发现你姐姐的踪迹了,不是么?”
苏犰安终于明白,原来金丝国皇帝这些年来持续不断的让大臣前去议和并非只是为了自己心爱的女儿的命,他还为了……自己的百姓,为了战争的后果,为了能为阻止苏犰生要做的事情出一份绵薄之力。
而且,原来他也早就知道是是他将苏易冉带出了烟国皇宫。
“哪里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呢?你一去烟国你姐姐就不见了?而你竟然毫无动静……不对,有,不过你装模作样找你姐姐的动静可比你找你那个小男宠时候的动静要小多了啊,”他一副知儿莫若父的样子,有些嘚瑟又有些生气的说,“苏犰安啊苏犰安,朕不知道你那个时候知不知道你二弟企图通过烟国和芍药族的关系挑起两国争战……你救你姐姐是为了躲开那场你不可控制的开始可控制的。那你……现在总归该知道了吧,可你还是没有将你姐姐送回烟国皇宫……这是不是就是说明你觉得依然还是要打这一仗才好。好啊,既然你说亲情难能可贵你舍不得,可这下子,是你姐……你又作何选择?”
苏犰安不是想要为了一个所谓的亲情苏犰生放弃百姓,放弃金丝国么?
好,当下苏易冉也是亲情,他是不是也要为了苏犰生放弃呢?
“小安……你从来所有的都想的很明白,可唯独只有这一次的不明白。可你知道么,你这一次的不明白,是要命的啊!”他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却发现里头的茶早已经凉透了,于是惺惺放下,眼神示意苏犰安再去烹一杯。许是茶香实在诱人,他接下来说的话的语气缓和了不少,“老二虽是皇族之人……对皇族人有些事情确实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老二做的事情……两个眼睛闭上了鼻子上也会长出来一个瞪着他。你若是除了他,自然对不住他,也对不住何氏……可,那样,也算对得住那些为他所害的人了。届时,朕先下去,替你跟他说对不住……也好好的陪着他。”
老皇帝深知倘若苏犰安杀了苏犰生换来金丝国和金丝国百姓的安生,他会愧疚一辈子。
可反之……他若是为了苏犰生让金丝国亡了或是让金丝国的百姓受到了伤害,他也会一样愧疚一辈子。
既是君王,若不心大,一定会愧疚的。
做君王要做许多决定,而这些决定往往都难免两全,既然难两全,就必须有取舍,既然有取舍了,就一定会愧疚。
既然都会愧疚,那就来取一个更加有意义的事情。
比如把金丝国给保住。
老皇帝又喝上苏犰安烹的的热茶后,心里又好受了一些,不像先前那么激动了。拉着苏犰安说了许多家长里短或者说说有点儿邪邪的、不可描述的事情……
但是他时不时的就会非常强硬的要表达一下自己的观点:他要苏犰安杀了苏犰生。
两父子近三十年的相处时光,还是头一次,聊了足足有两个时辰的时间。
临了了,苏犰安要出去了,老皇帝还在继续疯狂暗示:乖,把他给朕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