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飒狠狠的望着他，又道：“杜颜枫，你真狠。”
“狠么？”他看看小飒，有看看我，像是在问她也像是在问我，谁也没有回答他什么。他垂头轻轻的笑了笑，“我狠不狠自己不知道，可这样折磨人的方法我可是从赵老谷主那里学来的。”
他弯下腰冷冷地近距离的看着她：“他让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便是杀了姚药，可你知道，这是为什么么？”
是啊，为什么呢？我也想要知道。
当我清醒的时候看到小飒时我便知道她来杀我的目的并不只是一解她心中不快，肯定还有什么别的目的。可是……还能有什么别的目的呢？赵苏的计谋已经全盘皆输，就算杀了我也无济于事，而赵苏这样高明的人……又怎么可能会在这个关键时刻做一个无用的事情，他怎么可能只是为了报复我呢？
所以，为什么？要杀了我？
“为什么？”小飒冷笑着等着杜颜枫，眼睛里充斥着血丝，她几乎是在咆哮，“为什么有这么重要么？他要杀了她所以派我却杀了她，而起刚巧是最想让她死的那个人，这不是很好么？啊？”
“刚巧？你真的确定是刚巧吗？”杜颜枫冷冷的问，“傻姑娘，赵苏纵使大势已去，身边儿得力的至少比你要能干的、武功高强的人可要多得多了，可是为什么一定要派你去呢？这……就是因为他知道，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希望她死的人，不是么？”
小飒的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可随即又笑了起来：“那又如何呢？他原本就是我主子，利用我让我做事也无可厚非。”
杜颜枫勾起唇，玩味地道：“可你们之间，又何止是主仆关系呢？”
小飒顿时慌张了起来，想要伸手够杜颜枫却被帮的严严实实丝毫都动弹不了：“你……你……究竟都知道了些什么？”
“我都知道了。我还知道了，赵苏之所以一定要找一个像你这么可靠的人杀了姚药就是因为他是烟国皇族的后人，而他最恨的人，就是我父皇。所以他不能坐拥天下，不能手刃我父皇就只能杀了我父皇如今最愧疚也是最疼爱的一个人。”说着，杜颜枫深深的望向我，眼中情绪复杂，有温情，有怜惜更带着些面对小飒时的冷意。
于是，我终于算是明了了，明了了我为什么一定要在身中金丝毒即将毒发身亡之前还要接受刺杀。
因为赵苏恨老伯，老伯最疼爱我，而只要我死了，老伯就能痛苦一辈子。而我当时身中的金丝毒赵苏又很清楚的知道这并非什么不解之毒，为了防止我被解毒然后活下去所以派了小飒过来亲手杀了我来确保我一定要死，老伯的余生一定要在痛苦和愧疚之中度过。
杜颜枫扭头继续望着她：“所以，狠？究竟谁更狠一点呢？”
小飒：“.…..”
“不过没关系，因为你这个傻姑娘。让我猜到了金丝毒不是不解之毒，让我知道哪里可以救姚药，让我把姚药给救活了。”杜颜枫轻轻的说着，可一字一句都像是一把把刀一样直插小飒的心脏，我在一旁都听得觉得字字锥心。
最后，在他搀扶着我走出这个院子的时候，我听到了小飒的嘶吼声，她诅咒我，也诅咒杜颜枫。她的嘶吼声在凄冷的秋日显得格外凄厉……
脚边的火盆没有间断过可我就觉得越发的冷了，我不禁抱紧了裹着我身子的厚重披风。
我轻轻咳嗽了两声。
杜颜枫紧张的问：“你可还好？”
我摇摇头，甩开了他要搀扶着我的手，直奔守在外头的望竹。望竹见我裹紧了披风也以为我是受凉了，还未来得及向杜颜枫行礼便来握我的手。也就是这个时候，我才能感觉到，原来这个世界也是有温度的。
赵苏从前要杀掉我，是为了他的宏图霸业，而他最后一次杀掉我是为了让老伯抱憾终身。若是我真的死了，真的被小飒杀死了，他虽然不能亲手杀了老伯，可却可以让老伯痛苦一辈子。这样精神上的摧残，他真的够聪明也够狠。
杜颜枫将小飒关起来，好吃好喝的待着，并且不让人告诉她我已经被救活了，不告诉她赵苏已经满盘皆输了，然后在一个他觉得合适的时机告诉她一切让她奔溃，让她痛苦，让她如同身在地狱深渊。他不用亲手杀了小飒，却可以让她比死还要痛苦。是啊，这样精神上的摧残他确实都是跟着赵苏学的。够聪明也够狠。
老伯是不是真的做了什么对不住赵苏的事情，小飒是不是真的做了什么对不住我的事情，他们这样的折磨……黑暗，太黑暗了。
望竹问我：“主子受凉了么？”
我摇摇头：“没有受凉，就是有些累了。”
望竹回头看了杜颜枫一眼，我因为背对着他所以一点儿也看不到他现在的神情，可我知道他一定是神色如常，仿佛方才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面无表情甚至温和笑着看着望竹，因为望竹在看完了他过后也还是一脸疑惑。我不愿多说些什么，只是对着望竹安慰的点点头示意没事。
我一上马车便闭上了眼睛假寐，我不是想要装睡，我是真的累极了。又过了一会儿，我听见杜颜枫也上了马车，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看出我其实没有睡着了，反正……我就是不想睁眼，我还不想面对他。
马蹄声又渐渐响起，过了一会儿，望竹不知是从哪里弄来的两个暖暖汤婆子透过窗户给我递来，我伸手接过一个放在肚子上，一个握在手里，果然是好多了。只是这么一拿一放的我也就“醒”来了。等我发觉抬眼望向杜颜枫的时候，他已经是带着笑意的望着我了。
那样的眼神我在苏犰安那里也看到过，是欢喜，也是克制。
我别过头去，叹了口气，小声的问他：“所以两国战事是都已经稳定了么？”
杜颜枫点头，把两国的战况说与我听了。
年华的作用在这一仗中很大，因为有了他的通风报信，烟国和金丝国算是彻底在暗中联合到了一起。两国虽然都没有经过面对面的商量，可是在关键时刻他们却能十分默契。
而赵苏的军队呢，他们确实训练的很规整，若是真的打起来了我国和金丝国两国联手或许都不是那三十万人马的对手。可是他们都是有血有肉的男儿，被赵苏摆布了那么长时间、远离家乡那么长时间军心早已分崩离析，他们那里一有异动便直接就散了。而且，就是在那个至关重要的时刻，赵苏竟然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的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当中，谁也找不着。三十万军队，就成了三十万个无用的无头苍蝇，更容易打散了。
所以，烟国和金丝国联合到一起不过只是花了半个月的时间便将赵苏给拿下了。而那三十万人也只是损了五千，剩余的都放着他们回各自的家中了。
在我的示意之下，杜颜枫说的很小声，因为怕被望竹听见。等他说完了，我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也稍有缓和，他悄悄的问我：“望竹都没有与你说么？”
我点点头：“她什么都不肯跟我说，说要等我好了以后再和我说。”
“连大战的结果如何都不让你知道么？”
“连大战的结果都不让我知道啊！”
杜颜枫想了一会儿，忽然对我浅浅一笑，他笑的极为好看，如沐文风，温润如玉，还带着些许蛊惑的意味：“姚药，你相信我么？”
我愣了愣。相信？我，可以相信他么？
见我发愣他又连着问了一遍：“姚药，你相信我么？”
我虽是疑惑，却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对他，我应当还是信得过的。虽然我们相处不久，虽然方才……可我一辈子也不会忘了，曾有一个人执着的找了我四年，整整四年。
“好！你相信就好。”他很欣喜的笑了笑，“有些事情，真的是不知道为好。所以有很多爱你的人，会选择一辈子都不让你知道。可倘若……你还是真的想知道，可以来找我，我对你知无不言。”
我疑惑的望着他，虽然疑惑，可是不知为何，我心中的某一个地方却是忽然明朗了起来。我见他再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笑着望着我，所以关乎此事，我也再没有多问什么。他现在的话，应当是会和以后有有关联的。比如……等将来我全然恢复了，望竹还是什么也不愿意告诉我的时候，比如其他人也什么都不愿意让我知道的时候。而望竹也说，我全然恢复还需要很长的时间。既然是那么久以后的事情了，我又何必继续想，徒增烦恼呢？想这些事……不还不如问一问老伯的事。
离烟国的皇宫还有一段一小段距离，这段距离刚好够杜颜枫回答我老伯和赵苏之间的究竟发生了什么。
赵苏，也就是杜修苏是老伯也就是杜修年的最小的弟弟。在上届储君之位之争中其实从小就聪明的赵苏也算是一个佼佼者——只要他暗中勾结朝臣参贬为庶人另一个皇子的事情不让他们的父皇知道的话。此事其实说大、说小不小，因为那个被参贬为庶人的皇子确实是罪不可恕……但一方面，结党营私就是不对的。所以，也就是这样，杜修苏失去了得到这个皇位的机会。但因为他年纪尚小所犯之事又并非太严重，所以他们的父皇固然心寒却不会明着处罚。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平日里默默无闻并且单纯善良一心想着游历天下的杜修年入了他们父皇的眼。
真相便是如此，他们那一辈斗争的太厉害了，所以从未斗过的那个赢了。而杜修苏则认为，是杜修年暗中使了计谋。
不仅如此，杜修苏这二十年来都始终认定这一件事：杜修苏害了他的母亲和姐姐。在杜修苏继位之后，他的母亲自尽身亡，姐姐嫁到了里烟国远嫁他国，而关于此事的有一条传言便是：他们知道关于储君之位的真相。
而她们两个又能知道关乎谁的储君之位的真相呢？除了她的儿子，除了她的弟弟，还能有谁呢？
所以，在杜修苏的心中，杜修年装作一个傻白甜悄无声息的夺走了他的皇位并且为了保住他的皇位杀掉了他的母亲还让她的姐姐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杜修苏，这样认为了二十年。
却不知……这皇位本就是堂堂正正的。而他的母妃之所以自尽身亡全然是因为深爱着他的父皇，又因为他在新帝登基后不知所踪故而觉得生活失去了信心才身亡的。说起来，他母妃的死也有一部分是他自身的原因。
还有他的姐姐，他的姐姐的确是远嫁他国，也的确是和亲。可是她姐姐嫁去的国虽然远却是一个富饶之地……是当时好几个公主都想嫁去的地方。因为那个要和烟国联姻的还皇十分的英俊……她们都见过这位要议和的别国皇子的，英俊、谦和、风度翩翩更是一个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的才子。所以，杜修苏的姐姐嫁的不仅仅是远国，不仅仅是英俊的皇子，更是爱情……他们的爱情在当时的烟国皇族也是一段佳话，也以传言的方式进了许多人的耳朵……只是赵苏，始终不愿意相信罢了。
他只愿意相信的，只有他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罢了。
所以，他永远都在那个被框起来的小小世界里，恨着，痛苦的活着。
杜颜枫说，其实也还好，老伯在最后，是与赵苏说明白了的。
“那最后……赵苏回去哪里呢？其实都已经风平浪静了，而且也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
“姚药，他造成的损失很大。他杀的人千千万万，他做的恶事千千万万。还有……”他有意的顿了顿，“纵使我们愿意放过他，他自己也不会放过自己的。”
他自己也不会放过自己的。
是啊，照赵苏的性子，他也不会放过这个一败涂地的自己的。
赵苏的结局是怎样的，我没有问，杜颜枫亦没有说。
就像小飒的结局一样，其实都不重要了。
罢了，就让它随风散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