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颜枫的声音如同春日的泉水一般缓缓的在我耳边而流淌而过,清雅而又淡然,但语气之间却都着沉稳和毋庸置疑的坚定:“姚药,这么长时间了,你去追究这个答案都没有结果,也有那么多的人都在告诉你不并不应该知道。他们,宁愿冒着让你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最后直至死亡的风险不愿意让你知道……这,是不是真的不应当让你知道?你已经执着太长时间了。来和我赌一把吧,就当做,把你的执念都交托与此吧。”
是,我已经执着太长时间了,甚至都要把自己的身子给消耗掏空的差不多了。而且,有那么多的人,那么多对我好的人都告诉我,我不该多问,不该多想。那么……这些,是不是都在说明,我真的不应当知道?而我,是不是,也应该结束这个荒唐的执着了。
在我的犹豫之间,杜颜枫浅笑着继续说着,声音温柔清雅,仿佛是在魅惑着我同意:“有时候放弃,没什么不好,不是么?”
我久久没有回答他,不对……我是永远也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良久,我终于长长的吸了口气又常常的叹了口气:“我们,赌什么?”
闻言,杜颜枫仍旧在笑着,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一点儿都不惊讶。好似,我一定会同意他,好似…...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这时,我看见他缓缓站起,走到离我很近的地方深深的望着我,一双幽深的眼睛满含说不清道不明的……深情,他含笑握起我的手。动作轻缓而不亲昵,让我没有丝毫要逃离的感觉。他温柔地说:“我们就来赌,他会不会过来抢新娘啊。
在我错愕间,他淡然地笑着解释说:“你之所以执着,是始终不愿意相信他不在了或是不念着你了。那我们就来赌一赌,若是你我大婚,他会不会过来把你带走。若是他将你带走了,那么恭喜你,你就此找到他了,而那些秘密也都会随之浮出水面。若是他没有,那么你便是赌输了,就此,你便是我的娘子,你我须相伴终身。我许你自由,许你想要做的一切,甚至许你时常去看他,可你,一定是我的娘子了。”
若是这么赌一把,确确实实,在赌之前我就已经将所有的之间都交付给了杜颜枫了,虽然我的成败皆在……苏犰安。
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他现在究竟身在何处,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他究竟在做什么,我到现在还不知道究竟发了什么,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
这一场赌博,下注的是我和杜颜枫,可赌的是苏犰安,赌他,会不会来把我带走。
我抬头深深的望着杜颜枫,仿佛想要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些什么。这一回,赌注,赌什么,为什么这么赌,我都能想明白,可是我想不明白和我一起赌的杜颜枫。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和我来赌这一场。不管在我的记忆中或是我的眼中,他始终都是一个高高在上的人,他可以得到他想要的所有的东西,包括那个皇位。可是,和皇位比起来,他又好像更喜欢自由,所以他又为了他的自由而放弃了皇位。他什么都有,样貌也好,才能也好,武艺也好,名声也好,身份也好。他何以为了我,又或是……他和我赌这一场,其实不仅仅是为了我?
我想不明白,实在想不明白。
而杜颜枫凝视了我一会儿,像是看穿我心中所想一般对着我调笑的挑了挑眉。只是挑了挑眉,什么也没有说。但是,我好像看见他在玩味的问我“怎么,你难道不敢与我赌这一把么?我这个他什么都有,样貌也好,才能也好,武艺也好,名声也好,身份也好的人都不怕吃亏的和你赌了,你,又在害怕些什么呢?”
是啊,他什么都有都不害怕。现在将他视为所有,没有他就等于一无所有的我又在害怕些什么呢?想到这里,我咬了咬牙,朗声道:“好,我和你赌。”在说出这句话的下一刻,我便又有了些反悔之意升腾出来,可是怎么办呢?这个时候了,已经来不及了。我和他,赌也得赌,不赌也得赌了。
其实,我也想要知道,若是我嫁给了别的人,他是不是会忽然出现而后将我带走。我即将,嫁给除了他以外的人,自此,便是一生。他会不会在意呢?
我想,他一定是在意的,并且很在意很在意。可若是他很在意都没有出现的话,那么便说明了他也认为他不该出现,她也认为我该嫁给一个除了他以外的人,而杜颜枫是一个很不错的人选。而且,根据先前老伯和望竹的反应,他们,应当也是这样认为的——杜颜枫,是一个很合适的人选。至少,要比苏犰安来得合适。是啊,连先前看过我和苏犰安整段过往的望竹都因为那么秘密而觉得杜颜枫更合适。那么如此……便是他更合适了罢。既然如此……的的确确,我确实不应当继续执着下去了。如千阳大师说,我是一个死过一次的人了,我被救回来已经实属不易,我应当好好的活下去,不去想那么多,不去念那么多。
是啊,执念至此,疯狂至此,幼稚如孩童般至此,我也应当是够了。我也应当,是该结束了。
杜颜枫的手很大很温暖,但是却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将我包在他的大手里头的时候我也能感受到明显的骨感。我一点儿都不带着亲昵和暧昧的抓紧了他的手,像是在许诺一个誓言一般地道:“好,我和你赌。你应当什么都知道了,你赌他什么都不会来,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也依旧赌他会来。若是赢了,我和我的执念都赢了。若是输了……就照你说的吧。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一个合格的妻子,但是我一定会……”
这时,杜颜枫眼中意味复杂的浅浅一笑,将我的话打断,“你只要,好好的当一个病患便好了……等你的身子好了。就算你不能当一个合格的妻子,你也一定可以当一个合格的母亲,不是么?”
也不知,是不是我的看错了,我还没有来得及因为他的话而脸红,说话的那个人便早早的有红晕爬上了他的耳根……虽然,很快就褪下了。
其实,我很想问问杜颜枫,他难道,真的就不会有一点儿不甘心么?不管是赌赢还是赌输,他难道……不会不甘心么?可每当我看到他那双淡然清雅的双眸时,当我看到他唇角勾起似有若无的悠然轻笑时,我确终究什么也问不出来了。
因为将执念全权交托杜颜枫,我虽然还是会时不时的想起他,可缠绵萦绕在心中的那个近乎疯狂的想要寻找到他的那个我终于是冷静了下来,而且,最近……我在感受到那个疯狂的我正在渐渐的从我的身体里消失。
因为这两天我的情况有目共睹的好着,千阳大师在今天早上为我把脉的时候一会儿惊异的看着我,一会儿又满是疑惑的望着杜颜枫。而杜颜枫,只是含笑,却未说什么。
等把玩了脉,他对着望竹点点头,望竹顿时欣喜若狂,感激的看了看杜颜枫,又感激的看着我……为什么,我的身子好了起来她要感激我呢?是啊,这样的情分,我真的不应当再辜负了。
于是,在我多的这一分愧疚来临之际,我迫切的想要找寻到他的那个念头也随之消退了一分。我不知道我这样,究竟是不是受了杜颜枫那番言语的缘故。只知道自那以后,但凡是看到千阳大师关切的眼神、端来汤药的那个缓慢的身影,望竹看着我担忧的眼神、明明知道我不会吃却还是一遍遍做的点心又或是……她为了我身子的好坏明显的不能再明显的放在脸上的情绪。这些,都如同今日望竹对我感激的这个眼神一样,会小段时间的萦绕我的心头,然后控诉着我这段时日以来的不是。我只得欣然承认,而后好好做人。
千阳大师看了杜颜枫一会儿,又对着我习惯性的一哼,而后,便将他喊了出去。
望竹坐在我的床头,满是欣喜的看着我,可欣喜之余,她的眼中却又透着难以掩饰的担忧和无措:“主子这一回好了,可是真的好了么?”
我心中生出一片愧疚和无奈交错的苦涩,却终究是对她毫无破绽的笑了笑,眼中泪光打转:“是的望竹,这段时间……有劳你了,自此以后,我再也不会胡闹。以后,不该想的,不该念的,若是我发现我真的不该想了不该念了,那么我便真的不会在想,不会再念了。这一回,是当真的,你且放心。”
先前,我已经周而复始太多次了。若非是望竹和千阳大师这样好脾气的,若是换了一个脾气暴躁如年华的人或许我早就已经被活生生的掐死了,因为这样一个反反复复、不守信用的我,连我自己也不喜欢。
我实在反复了太多次了,这一回,望竹虽然听着似是很开心的样子,可眼中那一分无措仍旧没有褪去,相反的,甚至还生出了一分警觉。我叹了口气,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望竹,我要和杜颜枫赌一把。”
这两天,杜颜枫一直都居在山谷之中与我一墙之隔的院子里,可我们却都很默契的谁也没有同任何人说起我们暗自解了婚约,并且要赌一把的事情。因为一来,若是贸贸然的让千阳大师和望竹知道了,他们非但不能理解这是为什么反而还会将之……搅黄,让我们再也没有了成婚的可能。二来,是因为我虽然答应的爽快,其实心底里……还没有个数,也仍旧没有想清楚。按照如此说来,我之所以不愿意告诉别人我俩的婚约,是因为我还没有想好。可杜颜枫不说,则是因为……想要让我想好。
如此,我对他多了一分感激。
可是他说,他不要这样的感激。“我不要你感激我,我要你在心底里挖一个地方给我,哪怕是恩人,哪怕是亲人,是爱人……那就更好了。和一个恩人或是亲人过一辈子要远比陌生人又或是赌场上的仇敌过一辈子好的多了,不是么?”他说那话的时候,他的眼中闪烁着十分微弱却又凌厉的光芒。杜颜枫,他始终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而通过这两天,我也算是想明白了,是是非非其实想要知道并非一定要走那条直路然后傻傻的刨根问底,若是他真的很在意我或是想要我知道的话纵然我走的是一个投机取巧的弯路,他也依旧会让我明白依旧会回到我身边儿的。有些事情,的的确确……强求不来。而强求不来的,用执着去解决,太幼稚也太无用了。而我的身子身子也随着我的想明白而变得明朗起来。千阳大师他说的果然没有错,多思多虑、郁郁寡欢果然会让我的身子变得不好。现在,我不多思多虑了,我不郁郁寡欢了,我的身子也确实好了起来,近两天的精神也都渐渐的好了起来。
如此,杜颜枫他,真真正正的,成了我的恩人,也成了我的“恩师”。我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想,这大概,说的就是听杜颜枫说一句话,比听望竹和千阳大师还有身边儿那么多人说那么多劝解的话都要有用了吧。先前,那么多的人,怎么同我说,我都不听。可他,只是说了那么寥寥几句,并且只说了一遍,便在我身上有作用了。而且……我想明白了,我的身子也在随之便好。
而他这两天对我原先就已经许诺好了的一个事情如此耐心的等待更是让我觉得,他其实与我赌一把没有什么复杂的我想不明白的理由。他根本不是我胡思乱想的想要把苏犰安骗出来然后做他计划中的事情,杀掉也好,威胁金丝国也好……其实,他根本没有什么复杂的理由啊,甚至,他也不是为了娶我。
他只是,为了我而已。
为了我的身子,为了我的余生,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