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璘带着安西新军踏上古道的同时,疏勒城外,一支唐军正沿着丝路中道而行,浩浩荡荡的向葱岭守捉的方向而去。
这支唐军有七千人,为首的是安西老将李嗣业,副将为西羌胡将荔非元礼。
……
马璘组建安西新军,完全是以跟他从飒秣建杀回来的安西健儿为班底,新军的将领都是安西军中的少壮派,这样做的目的乃是便于指挥。安西老将们都没有在新军中得到位置,心中要说没有不满是不可能的。
此次兵发羌塘,马璘亲自出马领军,只准备动用手上的五千新军健儿,封常清留守皮山镇供应军需。原本马璘并不准备让安西老将们参与此战,不过李嗣业等人极力请战,马璘最终还是答应了他们的要求,让李嗣业带这一支偏师以为策应。
这七千唐军亦是安西汉军中的精锐,马璘给他们的任务是沿着数年前西征小勃律的路线赶到小勃律,增加归仁军的实力,从侧面给吐蕃以压力,呼应安西新军在狮泉河流域的行动。
归仁军是高仙芝击败小勃律后所建,驻地就在小勃律。吐蕃要从西北入安西有两条路,一条就是过白石滩后翻越几道冰达坂,最后出于阗南山入安西,也就是马璘此次进军的路线。这一条路线道路难行,路程却不长。另外一条,便是自小勃律入葱岭南麓,向北穿越群山,最后从葱岭守捉处入安西。这一条道路路程极长,绕道极远,反过来走就是高仙芝攻小勃律的道路,也就是现在李嗣业和荔非元礼进军的路线。
翻越冰达坂经白石滩的道路难行,也容易封锁。于阗国为唐之毗沙都督府,于阗王室对于大唐极为忠心,兼之于阗附近有安西军重兵布防。吐蕃已经很多年没能从此道入安西了。吐蕃要入安西,便只剩下了小勃律一条路线。
正是因为如此。小勃律才被称为大唐“国之西门”,大唐和吐蕃为了控制小勃律数十年间反复争夺。最近的一次便是天宝六年高仙芝攻克小勃律,在此地置归仁军。
在原来的历史上,怛罗斯之战后安西军实力下降,被迫全面收缩,小勃律很快就被吐蕃人再次占据。马璘自河中带回数千安西健儿,却是改变了归仁军的历史。与原本的历史不同,安西军依旧兵强马壮。吐蕃人自然就不敢擅动,是以如今归仁军依旧牢牢地控制在安西军的手里。
为了加强归仁军的力量,马璘原本已经选派三千安西退役老兵单独成军进驻小勃律了。而这一次,李嗣业和荔非元礼又带去了七千精兵,小勃律的唐军数量将会达到一万三千人左右。归仁军和之前派去的老兵都不算在四镇两万四千汉军数量之内,所以现在安西四镇留守汉军还有一万二千人。
李嗣业这七千精兵依旧是传统的安西军,步兵为主骑兵为辅,步兵骑兵皆有马匹,长行坊提供补给,配备有大量强弓硬弩。安西新军换装之后。只保留了八牛弩,元戎弩和骑弩三种硬弩,其余的老式制式硬弩如伏远弩等全部替换下来了。这一次全部拨给了李嗣业。是以李嗣业这七千精兵远程武力之强大,也是远超原来的时候。
这样的一支军队进驻小勃律,从侧面威慑吐蕃人绝无问题。如果有必要的话,这些百战精兵上了战场依然是一支虎狼之师。
……
七千悍卒在古道上浩荡前行,腾起漫天黄尘。
“将军,都护大人不让我们为主力,却让我们为偏师,未免太看不起我等了。”荔非元礼催动战马赶上了前面的李嗣业,皱起眉头道。“这等建功立业的时候,偏偏不让我们上场。靠那些黄毛小子。能打什么仗。”
李嗣业呵呵一笑,眯眼看着前方道:“元礼别这么说。都护大人对此战极为重视。这一战乃是势在必得。以五千虎狼之师取象雄之地,若囊中取物耳。我等年纪大了,也该看着儿郎辈挣取功劳了。我那孩儿就在都护帐前效力,如今已经是校尉独领一团,都护大人对得住我,他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将军不过四十余,正是壮年,真的甘心么?反正我的血还是热的,也不想就此安闲度日。”荔非元礼沉声道。
李嗣业微笑道:“元礼,想要建功立业,也不是不可以,都护大人不愿我们损耗是体恤属下,不过我们这一次也不是没有机会。这一次跟某家出来,肯定不让你空手而归,瞧着就是了。”
荔非元礼皱眉道:“将军此言何意?莫非此战都护大人还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
李嗣业指了指前方,笑道:“越过葱山,便是何地?”
荔非元礼道:“河中。”
“都护最想收取之地是何地?”李嗣业又笑着问道。
“亦是河中。这个大伙儿都知道。”荔非元礼疑惑道,“收取河中,不是下一步的事情么?现在都护大人是要夺取象雄故地,将军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李嗣业催动战马向前跑去,瞬间脱离了大队,荔非元礼目光一闪,便即跟了上去。
眼见离大军已经远了,李嗣业勒住战马,虚挥了一下马鞭笑道:“河中之地乃是都护大人心头禁脔,便是高大将军主边安西时,亦是早有收取河中之心。奈何葱山阻隔,道路难行。阻我安西军收取河中者,非是大食,实乃吐蕃。”
“欲入河中,最快捷之法是从葱山南道经护密这条路。然此地僻近吐蕃,吐蕃虎伺在后,若我安西军从葱山南道入河中,吐蕃随时可断我归路,我军即成孤军,必然失败。”
“是以都护大人此番才要先占据象雄,为的不是象雄之地,而是为了阻挡吐蕃西进之道路。只要占据此地,和小勃律连成一片。进军河中便不虞成为孤军,我大唐铁骑随时都可踏足河中。”
荔非元礼点头,这些安西军人人皆知。根本就不是秘密,却不明白李嗣业为何要说这些。
“元礼觉得都护此去羌塘。有几成胜算?”李嗣业又问道。
荔非元礼想了一下,道:“靠着弩箭之利,至少有九成。”
李嗣业大笑:“正是如此。都护大人有九成把握,所以才不想我等出动耗费粮草。我亦是安西宿将,如何看不明白。都护既有九成把握,我等出兵小勃律便是无用之举。我明知此去无功,却坚持请缨出战,元礼以为是何原因?”
“将军的意思。莫非是……莫非是……”荔非元礼目光闪动,脸上骤然现出激动之色。
“你猜的不错,某家这一支偏师,就是要去河中拔个头筹的!”
李嗣业意气风发,哈哈大笑道:“都护既能占据象雄,我等入河中便后顾无忧。既有都护为我等守护道路,我等为何不抓住这个机会,长驱直入河中之地?都护念念不忘在河中开设军镇,我便遂了他的意愿,抢先一步帮他实现。一来报答他救我家孩儿的恩德。二来也为你我兄弟求个封妻荫子,哈哈!”
荔非元礼听得这话,立马激动得脸色通红。手上沉重的狼牙棒风车般的旋转,连声道:“好!好!大丈夫求功名取富贵,此其时也!我就和将军走这一遭,搏他一个封妻荫子!”
两人相视大笑,一时间都是极为振奋。
河中之地的情报是都护大人搜集的重点,这几个月情报连续不断的传来,他们是安西军中高层,有权接触这些情报,自然都清楚如今河中大部分地区都被粟特人完全掌控。波斯人只存在于零星的偏远地带,昭武九姓中。唯有最为靠近木鹿的安息州还有不少波斯人的残余。
都护大人的意愿,便是占据河中。和黑衣大食以乌浒水划界,恢复高宗朝时大唐的版图,所虑者便是后路被截成为孤军,是以兵发象雄。
既然都护必胜,那么吐蕃人就无法再断归路,此时不入河中,更待何时?
“将军,都护大人知道你的意图么?”荔非元礼笑完了,忽然想起一点,连忙问道。
李嗣业笑道:“都护为人宽厚,却又极为谨慎。他同意我等出兵,是怕我等老将寒心,若是他猜到我的意图,肯定是不会允许的,都护从来都没准备两面作战。不过封大夫却是猜出来了,只是没有点破而已。”
“这又是为何?”荔非元礼问道。
李嗣业笑道:“因为封大夫也认为都护大人必胜,象雄一定能拿下。怛罗斯之败,封大夫一直引以为恨,想要收取河中的愿望,大夫比我们都要急切。所以他明知我的目的,却依然没有阻拦,他也是乐见其成的的。”
“等到了小勃律,留一点儿人马给归仁军,你我就到河中去,圈地筑城开设军镇!要让都护大人也看一看,咱们这些老将不是吃干饭的!”
荔非元礼点头大笑。
……
战争总是残酷的,在古道上行军同样残酷。
虽然已经做了最好的准备,安西新军也在于阗南山的高山山谷适应了几个月了,可是人马的损失依然是无法避免。
翻越桑株达坂,便花了足足三个白天。大军想要通过这里,只能是趁着中午时分短暂的一段时间。过了这一道冰达坂,便有数十位安西健儿倒在了路途之上。
之后又连续翻越几道达坂,越过了荒凉的阿克赛钦(白石滩),到达安西密探们准备好的营地,死在路途上的安西健儿已经是超过了两百之数。
五千安西新军,实际数量要超过这个数,是以马璘手上可用之兵依旧超过五千。看着一个个强壮的安西汉子死于气疫,马璘的心情依旧是极为沉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