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时辰过后,战斗已经是到了尾声。视野之内皆是瀚海军健儿和西突厥骑兵,已经没有了一个仆固人的身影。
以蒲类县城为中心,两侧十几里范围之内的仆固人都已是被扫荡完毕。寒冷的地面之上,到处都是人马的尸体,鲜血濡湿了荒草,在冬日惨白的阳光照耀下显得无比凄凉。
缴获的羊马数以十万计,都被西突厥骑兵们驱赶到了一起,突厥骑士们都是极为兴奋。对于汉民们来说土地是最重要的财富,对于这些草原蛮族来说最为宝贵的却是羊马。
按照事先的约定,这些羊马被赶到北庭之后,他们可以获得三成。这是一笔极大的财富,把羊马赶回部落之后,族人无疑能过一个足够富庶的冬天。
杜怀光命令突厥骑兵们分散开来,继续沿着蒲类海扫荡。蒲类海长宽皆有数十里,都已经被仆固人占据,大部分都是聚集在蒲类城边上,可远处也还有一些。这些地方的仆固人也必须要杀死,这一次的任务才算是彻底的完成。
仆固部落失去了族中的精锐,西突厥骑兵们扫荡剩下的仆固人已是如沸汤泼雪,没有任何悬念。
瀚海军健儿们则是跟着杜怀光径直开向了湖畔的蒲类城,轻松地打开城门,开始清理蒲类城内的仆固人。
逃入城内的仆固人超过千人,却没有任何守城的经验。他们甚至没有组织起来封锁城门,而只是分散到城里到处躲藏。瀚海军涌入城中,分散开来把这些老鼠从阴影里抓出来。直接乱刀砍死。
除了仆固人之外,城内还有一些仆固人西迁路上掳掠而来的奴隶,这些人瀚海军亦是没有网开一面,同样是全部杀死在城中。
这些人和仆固人一样都属于突厥人种,容貌语言皆是一般无二,根本无法一一甄别,杜怀光本就是个粗枝大叶之人。也没有一一甄别的兴趣,于他而言全部杀光无疑是最快捷的法子。且是遵从了马璘的命令。
蒲类城本已成为了绢马市易的中心,城内原本颇为繁华,后来仆固人来了之后大肆杀戮,令蒲类城成为了一座死城。汉族坐商和其他各族商人皆是被仆固部落杀了个干干净净。而如今大唐铁骑一来,却又把城内的仆固人杀了个干干净净。
清理完了城内的仆固人之后,瀚海军士卒们分散开来,在城市中寻找右衽的尸体。十月初的蒲类海已经颇为寒冷,所以这些尸体并没有腐烂,几百具右衽的尸体被找了出来,堆放在了县衙之外。
这些大部分都是汉商和他们的家人,也有一些是蒲类城的的汉官,算是杜怀光的同僚。这一次兴师而来。本就是为这些唐人报仇雪恨的,如今到了这里,自然是要把这些汉家子民好生安葬。
把所有的汉家子尸体一一入土安葬。足足花费了一两个时辰。一座巨大的墓园在蒲类城内出现,每一个汉人都有一个单独的坟茔。
“马相最重汉民,若是他亲眼看到这些,不知道该如何去想。”杜怀光带着健儿们向汉民的坟茔郑重的叩首三次,站起身来道。
李栖筠肃容道:“若是马相亲眼见到此处,只怕立马便是雷霆之怒。天下之大。如此看重汉家升斗小民者,便只有马相一人。不过马相迟早会亲自来这里。到时候定会看到这一切,所以将军还须早作准备,将来少不了还要再次出兵。”
杜怀光点了点头。他不怕出兵,怕的是没仗可打,如今西突厥驯服,麻烦的便是回纥汗国,出了这次这样的事情,大战定然是不可避免,正是用武之时。现在早做准备,将来便能立下更大的功劳。
……
回纥人侵入蒲类县,杀了几百汉民,这个消息早就由信使火速报往河中和长安。河中辽远,长安略近,所以当杜怀光在蒲类海边剿杀仆固部落的时候,信使已经是到了安远门外。
大唐天子李隆基听闻消息,兴奋得两眼放光,立马召开廷议,与群臣讨论这件事情。
“陛下,臣以为重建太宗高宗之功业,安北都护府还治漠北,此其时也!”左相杨国忠如今在朝堂之上大权独揽,察言观色之后立马明白李隆基心中所想,第一个开口大声道。
“哦?杨卿说说看。”李隆基微笑道,显得极为高兴。
“回纥跳梁小丑,辜负君恩,竟敢兵入北庭,正是自寻死路!”杨国忠慷慨道,“昔日太宗于铁勒故地设燕然都护府,统领铁勒诸部,辖地万里,北达北海,南抵沙碛,诸胡驯服。高宗朝时,改称瀚海都护府,治所北迁至回纥牙帐,控地更广,后又改为安北大都护府。后阿史那氏死灰复燃,隔断沙碛,安北大都护府治所不断南移,如今竟已在天德军!沙碛南北万里之地,已不复汉家之疆土!”
“然陛下之伟略,不输太宗高宗二圣!今日大唐兵锋之锐,亦是远超当日!吐蕃为患百年,今日已烟消云散,东边李璟少年英雄,契丹白头奚皆已星散。如今为大唐之患者,唯有北边回纥。陛下待回纥恩厚,回纥不思感恩,反倒欲要侵夺陛下之地!这般行径,便是谋逆!合当兴兵问罪,攻破回纥牙帐,安北都护府北迁故地,统领沙碛南北诸胡,以重病镇之永绝后患!”
李隆基笑着点头,问道:“葛勒近年事唐甚恭,因此事而亡其国,是否太过?”
“陛下,葛勒虽然朝贡不断,然回纥人素以抄掠为生,边地各郡深受其苦。葛勒不能抚众,便是无道,自可讨击之!若陛下怜悯葛勒。大可战胜之后留其一条性命,留一些部众于他,令他游牧自赡也就是了。”杨国忠大声道。
“有理。”李隆基点了点头。笑吟吟地道,“诸位爱卿意下如何?”
杨国忠也是看着众人,如今杨国忠在朝堂之上一人独大,朝堂之上多是他的党羽,人人皆是对他唯命是从,哪里有人敢提出异议。纵然是有担心兵凶战危者,亦是不敢开口。更多的人却是纷纷出声,附和杨国忠的意见。
中书舍人贾至踌躇了一下。忍不住道:“陛下,这次回纥人为祸,自是合当征讨。然回纥控地万里,牙帐又在漠北。距离庭州甚远,庭州之事,葛勒未必知晓。依臣之见,何不派遣使者前往漠北问其罪,令其自辩?若是葛勒无法自辩,再兴兵攻打不迟!”
杨国忠狠狠地瞪了贾至一眼,贾至身子一颤,微微低下头去。
李隆基笑了笑:“遣使问罪,倒是未尝不可。那就等大军做好了准备,再和使者一同出发吧。”
贾至轻叹了一口气,默然不语。群臣相互看了看。都明白陛下决心已定。
问罪使者和大军一同出发,那就是说不给葛勒自辩的机会了!
李隆基转头看向户部尚书张巡:“张卿,可有足够的钱粮支撑此战?”
张巡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低沉道:“李璟在东北用兵,消耗钱粮太多,若是仅靠户部的积财。自是不够。不过陛下真要打这一仗,臣自会为陛下筹措足够的钱粮。此乃臣的本分。”
“哦?”李隆基笑道,“张卿莫非能点石成金不成?”
张巡摇了摇头,低声道:“微臣不会点金术,不过河中集团背后诸多商家,各家能拿出来的钱粮超过大唐岁入。所以陛下放心便是,钱粮是足够的。”
“你打这些家伙的主意?”李隆基失笑道,“无商不奸,那些家伙宁肯把钱埋在地下,也不愿拿出来给朕用。指着他们出钱粮,还是算了吧!”
张巡低沉道:“陛下有所不知,现在已经没有人把铜钱埋在地下了。他们的闲钱都存在河中集团,手上拿着的只是存钱的凭证。河中集团背后是户部,户部的背后是大唐,他们没有人愿意陛下打败仗,只要陛下需要用,他们的钱便是陛下的钱,没有人会有一句怨言。存在商行里的钱花完了,他们也会继续拿出钱粮了支持陛下。不过用完之后,陛下还是要还给他们的。”
“真是这样么?”李隆基扬眉道,“你说朕用了他们的钱,他们不会生气?”
张巡点头道:“陛下,他们虽是逐利之民,却已经和大唐成为一体,大唐兴则他们兴,大唐亡则他们亡,自是绝对支持陛下,绝无二心。”
“住口!张巡,你胡说什么?大唐怎么会亡?大唐千秋万世,都会存续下去!”杨国忠脸色一沉,怒斥道。
张巡怔了一下,低头道:“陛下,臣失言了,陛下恕罪。”
李隆基摆了摆手,呵呵一笑道:“杨卿不必苛责,张卿为我大唐兢兢业业,一时心神恍惚也是寻常。”
杨国忠哼了一声,也没再说。
他也知道张巡是因妻子惨死之事,这些天一直是沉默寡言,不过事情做的一向是不错。张巡毕竟是个干臣,又没有争夺权力的私心,对他构不成威胁,他也不会故意难为他。刚才张巡说错话,他身为宰相自当出言纠正,也是应有之义。
“既是不缺钱粮,那就快些准备吧!”李隆基笑道,“此次兵发漠北,定要打到北海!这一次行军,便称之为北海道行军吧!速速传旨给马璘,令他把河中的事情先放一放,火速赶回安西,领北海道行军大总管,替朕扫平沙碛南北,在回纥牙帐重开安北大都护府!”
“陛下!北海道行军大总管一职,不可委以马仁杰!”杨国忠大声道。
“不让马卿主持此事?”李隆基皱眉道,“杨卿,你还有更好的人选不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