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梓知道,这是要和沉星说起接管朝政的事儿了。
卫泽的确也是要说这件事情。不过刚开了个头,登时沉星就激烈反对起来:“不妥!”
卫泽缓缓蹙眉,竟是拿出了许久不曾动用过的威严肃穆来:“不可?难不成竟是还要我带着伤上朝?”
纵是知道沉星为什么反对,不过卫泽还是说出了这话来。
而说出了这话之后,也正好就是让沉星无话可说起来。
沉星被这话噎得半晌也没缓过劲儿来。
最后,他只能低声讷讷解释:“朕并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朕——”
卫泽贸然就称身而去,将朝政尽数甩给了他,他是真怕自己撑不住。到时候反而出了纰漏,让朝臣们笑话不说,更是让百姓们受罪。
而且……卫泽这样贸贸然就抽身离去。只怕也是让众人都是无法接受,更会止不住的多想。
可是看着卫泽的胳膊,沉星这一肚子的话都又只能咽下去。
最后,沉星颓然的叹了一口气:“这件事情……是朕想差了。只是……朕着实没有经验,若是没有摄政王您的辅佐,朕如何能做到——”
“圣上先做了再说。”卫泽缓缓言道,神『色』倒是颇为自然:“若真有无法抉择的,只管再来问我。”
这话多少也是给了沉星吃了定心丸。
沉星算是勉强接受了卫泽要静养,朝廷上的事情他得一力承担这么一个情况。
不过接下来,沉星却是又被卫泽说要回卫王府去的话给惊住了:“什么?回去卫王府?”
沉星几乎是连神『色』都是有些整个变了,变得狐疑和『惑』然。甚至微微的有些阴沉。
只看着沉星这般神『色』,就不难猜到沉星心里头在想什么了。
谢青梓心里头叹了一口气,张了张口却是又忽然发现自己真的也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最后索『性』就闭口不言。
横竖,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她说的话,大概也是没多大用处。沉星自然心里头是有自己的判断。而沉星的判断,也不可能因为她三眼两语就产生了变化。
最后,沉星叹了一口气,认真的看住了卫泽,然后缓缓问卫泽:“摄政王与朕说句实话。摄政王心生离意,果真也只是想要安心静养么?”
“圣上想说什么?”卫泽也是意识到了沉星想说什么,当下微微一挑眉,就问出了这话来。竟是又将这个问题抛了回去。
其实谁都知道沉星想说什么,他只是……『逼』着沉星非要直白说出口而已。
沉星抿着唇:“摄政王这是想要归还朝政了,是吗?”
“既是圣上都明白,何必说出来?”卫泽又问,语气里染着一点淡淡的笑意,却又似乎带着一点威严。
沉星被卫泽这样看着这样问着,心里头说实话只觉得是有些惴惴不安。卫泽平日里温和的样子也就罢了,还不觉得如何害怕和拘谨。如今卫泽如此……他就如同面对长辈训斥的孩童一般,满心俱是惶恐和惴惴。
不过沉星到底也不是小孩子了。当即只是抿了抿唇角,心中之言就冲口而出:“可是朕哪里做得不好,故而摄政王才要如此?还是说,摄政王只是想让朕明白,朕不必不自量力,如今朕翅膀还没硬,还得处处仰仗您?”
沉星这话,只让人觉得是石破天惊。
谢青梓陡然就瞪大了眼睛,嘴唇都是微微的颤动了一下。
沉星竟然说出这样的话,叫人完全就是始料不及。
但是,沉星说出这样的话,只恐怕也是心中早就有这样的想法了吧?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她登时就只觉得心头更加难受了。
卫泽这么早就心生退意,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觉察了沉星心里头的疑『惑』,意识到了裂痕所在,所以就打算抽身而去,将朝政还给了沉星的同时,也是最大程度的维护住了这一份亲情。
只可惜,沉星却没意识到。
今日沉星将这话问出来,卫泽回答若是稍有不慎,只怕从此隔阂丛生,再难有亲近。
卫泽缓缓收敛了面上所有的情绪,整个人都是变得有些冰冷。他就这么看住了沉星:“圣上原来是这样想的?”
沉星自知失言,也知道自己方才只图一时痛快,将心头的猜疑一分都说成了十分,可是话既是已出口,哪里又还能够收回去?当下他纵是有心想要收回,却也最终只是抿紧了唇角,一声不吭。
这两个既是君臣,又是表兄弟,更有那么几分师生,或是父子味道的人,一人面无表情的看着另一人,另一个人则是低头倔强别扭不肯言语。
这样的情形,怎么看都是怎么让人觉得怪异。
谢青梓觉得自己夹在了中间,多少有些为难。
她不知自己该说什么。又能说什么。
她只知,即便是她听着这话,心里头也是忍不住的有些难过的。
感觉就像是,自家养了多年的宠物,忽然转过头来咬了她一口。或许这样的的说法也不尽对,可是……她却是真真儿的觉得,有那么几分相似。
当然,沉星绝不是她和卫泽饲养的宠物。而沉星这样也算不得反咬一口。
大抵有这样的想法和怀疑猜忌,沉星心里头也是颇有些不好受的。
谢青梓抿了抿唇,叹息了一声:“这事儿我就不多说了,你们二人自行解决罢。”
说完,她干脆就退了出去掩住了门,也不去理会这个事儿了。
她这头刚出去,那头谢青樱和谢青桃就一起过来了。
谢青樱和谢青桃也都是过来探望的。
比起谢青樱的单薄,谢青桃则是长得极好。圆润丰盈,少女曲线也是玲珑,面上更是如同春桃娇媚,十足的诱人大姑娘了。
两人一同与谢青梓见礼之后,谢青桃就先开了口:“大姐姐瞧着倒是没事儿,真是太好了。”
谢青樱本也想说这话,问此言就又将嘴闭上了。随后她看了一眼谢青桃,干脆沉默着不说话了。
不过此时谢青梓心情本就不好,听了这话之后,也懒怠寒暄,应了一声后随口就打发人:“若是没什么事儿,就散了吧。我还要去看孩子们。”
瞧着谢青梓情绪不佳,谢青樱就敏感出了声:“阿姐怎么了?”
谢青桃也是附和:“是啊,大姐姐说出来,或许我们也可分忧一二。”
谢青樱扫了一眼谢青桃,忽就发作了:“你先回去吧。你做的核桃酥不错,做些,明日叫人送出宫去给老夫人。”
谢青樱说这话的时候,倒是跟使唤小宫女似的。
谢青桃登时脸『色』就极为难看。
不过,谢青樱别看年岁小,这么一沉下脸来,让人瞧着也是觉得害怕。最后,谢青桃嗫嚅了一下,到底怯懦的去了。
打发了谢青桃,谢青樱才看谢青梓:“阿姐,咱们寻个清净的地方吧。”
谢青梓颔首,『揉』了『揉』眉心。心中却是想道:或许这个事儿和谢青樱书说也是好事儿,毕竟沉星最听谢青樱的话……
待到去了僻静处,谢青梓就慢慢将方才发生的事儿与谢青樱说。
而这头谢青梓说这个事的时候,另一头,卫泽和沉星则是依旧沉默着。
卫泽是个沉得住气的。所以即便是过去了这么久了,卫泽依旧还是神『色』如旧,一动不动。仿佛竟是跟石雕无异。
而沉星也始终是低着头一声不吭。
两人的脾气,在这一刻竟是相似得……如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两人就像是暗自较劲儿,谁也不肯先服输。
最后,卫泽到底是觉得自己和沉星一个少年郎计较这个未免显得太过好笑,索『性』也就直接的收回了目光,又来了个釜底抽薪,开口就下逐客令:“圣上若是没有事儿,便是也不必再继续在这里了。毕竟还有不少的事儿等着圣上处置。耗时在这里做什么?”
说完这话,卫泽也是做出了一副准备躺下休养的样子——倒是不想想,他就算真受伤了,伤也是在胳膊上,躺着不躺着,也是没什么区别。
沉星自然也看得出卫泽这是不想再跟自己耗下去,却不肯就这么走了,执拗的猛然抬头看住了卫泽,“摄政王还没回答朕。”
原来还是惦记着那念头。
卫泽只得再次的看住了沉星。然后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你是以什么身份问我的?”
沉星一愣,疑『惑』的和卫泽对视片刻,似有些不能明白为什么卫泽忽然问这话。
卫泽则是笑了一笑,解释了一遍:“你若为君,我为臣,你问我便答。你若以别的身份问,自然我的作法就又不一样。”
顿了顿,卫泽就这么缓缓笑着,又问沉星一遍:“那么你是以什么身份在问我呢?”
沉星张了张口,却是说不出来。
然后,他渐渐明白了卫泽的意思。同样也明白了,不同的说法,会带来什么样的,不同的后果。
若是君臣,那么以后他们只是君臣。卫泽对他,只怕是彻底的冷了心思。
而若是其他,卫泽却是不会回答……
沉星慢慢抿着唇,只觉得难以抉择。